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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下一句话就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好呀,那麻烦宋老师了。”

宋拂之很快到了,时章上了副驾驶。

两人在车里聊的都是很日常的话题,宋拂之抱怨说有个知识点讲了十遍还是有人错,时章就讲他又改到了什么离谱的论文,那简直不像论文而像一块拼贴画报。

他们一起笑起来。

学生是两人永远的共同话题,虽然让人头秃,但是聊起来其实很欢乐。

他们都想要孩子们变好,所以还会讨论些高中大学通用的教育方法。

这样的聊天对于时章来说宛如火场甘霖,能轻易压过别的思绪。

在等待红灯的间隙,宋拂之转头,笑着问:“我爸妈问我们最近有没有时间回家里吃个饭?他们说太久没见到我们了,都快要忘了。”

“啊。”时章愣了下,很快点头,“好呀。我周日应该都是空的。”

“不急着定时间。”

红灯转绿,宋拂之慢悠悠地踩油门,“提前一天跟他们说就行了,他们好买菜。我爸说他最近研究了几个惊艳的新菜,但我妈说可难吃了,非要我俩回去给他们评评理。”

时章笑出声:“这样啊,那一定保持客观。”

从玻璃反光中看到宋拂之认真开车的侧脸,时章脸上一直挂着淡笑,心中却泛起隐秘的凉。

还记得最开始的那场同学聚会上,王老师讲了她和宋爸爸的恋爱经历。

一位医生一位老师,每天隔着栅栏给对方送饭,一起骑自行车回家,自由恋爱,携手至今。

宋拂之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一个完美的家庭,是时章难以触及的童话世界。

从一开始时章就隐瞒了自己真实的过往,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做不出别的选择。

时章从小到大什么没被骂过,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当他真的面对宋拂之的时候,时章才发现自己是根本无法将这一切大方袒露在对方面前的。

他是个卑鄙的人,偷穿了不合脚的水晶鞋,企图混入拥有南瓜马车的晚宴。

时章的想法很直接,放弃遗产继承,彻底和时家划清关系。

一切平静幸福就都能继续。

至于他和亲生父母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晚上,两人照例相拥着入眠,怀里的人拥有偏低的体温,却仍然让人感到无尽的温暖。

时章照例亲吻宋拂之的额头,说“晚安”,然后很快陷入平稳的安眠。

宋拂之在凌晨三点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侧卧在被窝里,眼前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色。

身边的半边床是空的,还带着体温,时章刚离开不久。

其实在时章刚坐起身的时候,宋拂之就醒了。

他闭着眼,感受到时章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绕到自己这边,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走了烟和打火机。

脚步轻缓地离开卧室,延伸到阳台附近停下。

一段寂静后,宋拂之听见了打火机发出的轻响。

宋拂之无声地闭上眼,手指抓紧了被角。

其实他今天下午模糊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时章家突然有不知道是谁的人登门造访,然后他一直在家待到了宋拂之下班。

以往时章是会提前回家的。

宋拂之本来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晚上的时章一切正常,直到他从睡梦中醒来,听到一向自律的时教授,居然在阳台抽烟。

宋拂之微微皱眉,时章应该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而且他并不想说。

这天晚上宋拂之没怎么睡好,一直保持着睡姿没动。

时章抽完烟回来之后,也睡得很安静,但仔细听,他的呼吸并不像深眠那么悠长。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床,一切都如往常相同。

时章赖了会儿床,打着哈欠跟宋拂之说早安,刷牙的时候还在哼歌,非要和宋拂之抢厕所。、

好像昨天深夜的一切都像宋拂之的幻觉,像他做的梦。

宋拂之有点担心,隐秘地、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时章,但一无所获。

如往常一样安稳地过了几天,时章一直没什么异常,宋拂之也忙,渐渐地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想多了。

这也正常,成年人嘛,总会有些只有自己才能消化的情绪,哪怕是最亲密的恋人也难以排解。

更何况宋拂之和时章,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不过几个月,要说和时章的亲密程度,宋拂之恐怕还比不上钟子颜和欧阳希。

而反观自己,宋拂之也还没完全敞开自己。

从兴趣爱好到床上偏好,他还没说过,短时间内恐怕也说不出口。

闪婚就有这么点儿风险,凡事都要慢慢磨合,相信最后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宋拂之觉得他们总有一天能做到彼此信任,至少时章不必再在半夜起来抽闷烟,而是可以向自己倾诉他的苦恼。

深夜的情绪容易在白昼下消散,尤其是当宋拂之被小鸟们的叫声环绕时,心情会变得更加开阔。

好吧,虽然有一些些的吵,但更多的是欣慰,是看到生命一点点生长起来的喜悦。

小崽子们一点点褪去柔软的绒毛,变得像少年小隼了,感觉脖子上很适合戴一条红领巾。

宋拂之站在窗台远处看着它们,只觉得万物可爱。

宋拂之和时章已经渐渐减少了投喂的数量,等小鸟们再长大些,父母就该带着他们飞走了。

莫名的有点不舍。

最近FuFu那个账号毫无更新,视频热度果然降了下来,但累计浏览量也到了快百万。

在这个视频平台上或许算不上爆火出圈,可也足以让宋拂之在cosplay圈里小小地出名了。

这些天宋拂之什么更新都没发,连个人简介都还是空的,评论也是一条都没回复,让围观群众们离开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人还在地下锲而不舍地追评。

-呜呜呜,Fu老师发完一个视频就跑了吗!怎么管杀不管埋啊!

-我知道你沉默这么久是在憋新大招cos对吧?一定是一定是。

-希望下次漫展可以偶遇身材这么好的男菩萨。

-啊啊啊啊,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章鱼老师退圈后的新福音,结果怎么您也不更新了啊啊!

-Fu老师您说句话呗,告诉我们您还准备继续出作品QAQ

这些天宋拂之默默地把所有评论都看完了,大部分人都在夸他,也有小部分人说什么,脸看不清,是P的,纯靠特效,不好看,等等之类。

宋拂之倒是没太把这些挂在心上。

让他比较惊讶的是,相当一部分评论都提到了章鱼老师。

他们觉得宋拂之是继章鱼老师之后,身材最好的硬汉型coser了。

怎么说呢,这么多人把宋拂之和他曾经喜欢的coser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让宋拂之有种神奇的感觉。

不是追星成功,也不是顶峰相见,反正就是……宋拂之感觉自己和章鱼好像多了点前后辈之类的奇妙联系。

尽管章鱼老师已经退圈了。

宋拂之把这个发现跟洛琉璃说了,洛琉璃哈哈大笑,说你肯定可以超越章鱼,开创属于自己的风格,而不是成为他的平替。

完了之后洛琉璃又觉得有些惋惜,她说:“要是这会儿章鱼老师还没退圈就好了,没准你再火点儿,大家呼声一高,你就能和章鱼老师一起合作了呢。”

宋拂之笑笑:“那也太不可能了。”

宋拂之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窗外的鸟子们抢肉吃。

猝不及防的,点点滴滴的声音越来越大,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

等宋拂之意识到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红隼父母张开翅膀又收拢,好像试图把孩子们拢到自己的羽翼下,小团子们可怜地挤在一起,也不叫了。

宋拂之“嘶”了一声,中断了和洛琉璃的聊天。

这段时间都没下雨,所以他们没注意到天气问题。

宋拂之看到时章的窗台上方,其实有一个尚未完全打开的遮雨棚,直线往下的话能遮住小鸟们,但窗外风雨倾斜,这么点雨棚根本不够。

虽说大自然里落雨是常事,但这一大家子就在家门口,能遮点雨就遮点吧。

雨越下越大,宋拂之紧急给时章发消息:外面雨很大,你家窗台的遮雨棚怎么打开?有按钮吗?

时章估计是不方便打电话,用文字回复他道:本来可以遥控,但是坏了很久了,要用长竿子手动撑开。

宋拂之:你家有长竿子吗?晾衣杆之类的?

时章:有,在储物间。客厅左边有扇门,打开就能看到。

窗外又是一阵响动,有的小隼扑扇着翅膀,好像想飞,不知道是不是想逃开雨水,或者想尽情享受。

宋拂之心里一紧,他看过类似的报道,还没完全学会飞的小鸟在雨中会因为翅膀被打湿而飞不起来,最后会掉到地上。

看它们这扑腾的劲儿,宋拂之真怕这群叛逆少年把自己给折腾得离家出走了。

寻找竿子刻不容缓,宋拂之按照时章说的,客厅里有扇门,打开就能看到——

眼前就是一扇紧闭的门,宋拂之想也没想就握住把手一扭,推开了。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啊啊,时章说的好像是客厅左边的门啊,但这里是不是客厅右边?

罪过罪过,宋拂之心里默念,他真不是故意擅闯私人领地,他这就离开。

但门已经被打开了,房间里的陈设也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宋拂之呆楞两秒,瞬间“嘭”地把门关上了。

他默不作声地狂奔去客厅左边,从正确的储物间里拿出了一根晾衣杆,走到窗台边,远远地伸出去,把遮雨棚慢慢往外推展。

雨点狂落,小鸟狂叫,宋拂之的心脏也在哐哐狂跳。

不仅心脏跳,眼皮子也在跳,一下一下的,哐,哐,哐。

宋拂之面无表情地把遮雨棚弄好了,脑子里却用夸张的重复放大特效播放着方才那一秒钟看到的景象。

他看到的仿佛不是时章的房间,而是一整个被浓缩的大型漫展。

时章,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cosplay的,衣服。

宋拂之拄着晾衣杆站在空寂的客厅里,像一位佝偻的老父亲,目光空洞地和窗外的小鸟崽豆豆眼对视着。

宋拂之想,宋老师啊宋老师,你肯定是脑袋不清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