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陛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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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大明的皇亲国戚,表现过分的逆天,从来不是皇帝帮衬,反而是不停的折腾着各种幺蛾子事儿,让皇帝疲于奔命的擦屁股,朱翊钧还真的没想起来找亲戚借钱的事儿。
第二个原因,则是吕宋已经打完了战争,红毛番在棉兰老岛的达沃办事处,已经去武装化,专事海贸沟通,这就代表着战争状态已经结束,吕宋总督府也从战时恢复到了正常,那么赋税问题必然要主动去说,等朝廷问,便是没有恭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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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原因,则是海岛众多的吕宋,需要朝廷的助力,因为走私商舶在增多,而且海寇来无影去无踪,需要朝廷的海防巡检的支持和探闻,而且吕宋稽税无力,也没有那么多的账房先生去稽税,请朝廷支援。
张居正的浮票告诉陛下,前两条是真的,最后一条是假的。
去年吕宋铜祥总办陈成毅回京的时候,详细的介绍过吕宋的情况,吕宋地方的确缺人,但远没有到需要向朝廷请援的地步,吕宋七千多个岛屿,那地方从不缺浪里白条,不缺水手,而且吕宋有造船厂,造几艘水翼帆船还是能够做到的。
张居正判断,殷正茂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吕宋泗水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泗水侯是少数在辖区驻防的侯爵,他是实土分封,这种情况只存在云南黔国公府。
不是每一代人都有殷正茂这种才能,一旦子孙不肖,那被人架空事儿小,满门都会有危险,所以,背靠大树好乘凉,抱紧大明的大腿,哪怕是子孙不肖,也不会太差,大不了还能迁回大明!
殷正茂想的很明白,也很务实。
“分成为五五分成。”王国光看着奏疏,略显无奈的说道,这就得找到朱元璋身上了,朱元璋觉得地方起运京师,京师用的时候,还得起运地方,这一来二去颇为麻烦,所以定下了祖宗成法,大体而言是五五分,朝廷一半,地方一半。
“就五五分吧。”朱翊钧认可了这个分成的比例,海外总督府,不能要求太高了。
张居正心心念念的一条鞭法,实际上背弃了朱元璋的五五分成,一条鞭法的计算不算复杂,最终是朝廷75%,地方25%,所以一条鞭法,推广起来,也非常的困难,而且白银不够充足无法支持完全货币税,张居正和皇帝也无路线冲突的情况下,一条鞭法始终未能推行。
从实物税到货币税,这是大明税制的一大步,大明的税制改革,和历史上的一条鞭法不同,从驰道的钞关抽分局开始。
“实物运抵松江府在松江府市舶司换成白银后,再分成,吕宋部分会换成货物起运马尼拉。”张学颜补充了细节,吕宋远没有发展到实行货币税的阶段,还是实物,运抵松江府变现,再次起运的不是白银,而是货物。
利得税之下,要把白银带出去,可是要交五成的利得税。
“还田。”王崇古说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声音都低了几分,他左右看了看说道:“五大市舶司都设了田亩换船引之事,陛下,臣以为,不宜过早的公卖放领,暂时做官田,招揽无地流民按官田获地租供给水师,只能顶退,不能买卖。”
“这个顶退是什么意思?”张居正好奇的问道。
王崇古回答道:“不能买卖,但是种植官田的百姓,也是允许流动的,顶退,就是顶替退走的意思。”
“如此。”张居正恍然大悟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讨论,王崇古将奏疏递给了冯保,冯保传递到御前用印。
所有人一言不发,全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让潘季驯脸上只有茫然,发生了什么?
只能顶退,不能买卖,就是限制地籍田契流转,这直接来到了还田的第三步额田,就是集体所有,或者说公有,看起来是防止官田因为买卖流转,朝廷损失,但其实是为了一步步的实现还田。
明公们彼此之间为了还田疏唇枪舌战,甚至变换了几次阵营,都吵的疲倦了,王崇古这语焉不详的只能顶退,不得买卖,廷臣都清楚王崇古的目的是什么,这根本就是偷袭。
相比较张居正做事光明正大的霸道,王崇古这种人,才必须要提防再提防,稍不留心,就会上当。
海瑞和潘季驯坐的比较近,小声的解释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潘季驯眼睛瞪大,他对之前的风波有所耳闻,潘季驯真的以为朝廷穷疯了,要把海贸的利益完全掌握在朝廷手里,最后因为反对声浪太大才停止。
结果事实的真相,居然是这个模样!
势要豪右盯着海贸那点厚利,王崇古盯着势要豪右的命根子。
“次辅做事素来如此吗?如此的…如此的足智多谋吗?”潘季驯低声询问着海瑞,他一时间找不到很合适的词,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很合适,但实在是不适合当着面说。
海瑞想了想点头说道:“素来如此,不过王次辅不是元辅的对手。”
廷议在争吵中结束,朱翊钧已经对廷议的热闹抱有很大的热情,在廷议之后,朱翊钧专门留下了王崇古和潘季驯,询问了王崇古关于废除贱籍以及市舶司还田事之后,才跟潘季驯交流起绥远诸事。
王崇古从文华殿离开的时候,脚步极其轻快,这还田疏算是有了具体的章法,虽然还只是蝴蝶小小的扇动了一片翅膀,但火苗已经点燃,还田疏是火苗,田地是可燃物,势要豪右是空气,穷民苦力同样也是空气,对田地的争夺,这场看不见的土地战争已经打响。
但是王崇古走着走着,忽然站定,眉头紧锁,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越想越不对,右手握拳,用力的打在了左掌上,他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不知不觉之中,他又上当了!上了张居正这个家伙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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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气急败坏的走进了文华殿对面的文渊阁内,站在张居正面前,嘴角抽动了下,拳头紧握,青筋若隐若现,带着压制的愤怒低声问道:“张居正,你又阴我!”
直呼其名的愤怒,王崇古是真的怒火冲天。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坐下说,不要那么大的火气,我又打不过你。”张居正带着和皇帝同款的笑容说道:“王崇古啊,咱们也是老对手了,从隆庆年间闹到了万历十年,这已经十五六年了吧,有合作,有对抗,还有生死之仇。”
张四维被族诛了,那可是王崇古的亲外甥,张四维死的时候,主少国疑,皇帝是靠着张居正的支持才做到的,没有张居正支持,皇帝和太后,不过是后宫里的孤儿寡母罢了。
“但唯独这次,我没有坑你。”张居正非常确信的说道。
“之前说好的,我就是上本《请均田役疏》,具体的执行你来做,这是当着陛下的面儿,你揽下的差事,现在落到了我头上!我在总裁普查丁口、废除贱籍,还有还田,还田啊!你要害我啊!”王崇古攥着拳头,用力的挥舞了几下。
“你不怕那些狗东西反攻倒算,我怕!你忘了谢迁后人之事了吗?”
王崇古提及了一件旧事,嘉靖三年,道爷大礼仪之争大获全胜,赶走了杨廷和,但这不代表着道爷就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廷,嘉靖三年到嘉靖六年,朝中反对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后来道爷没办法,请出了谢迁。
谢迁谥号文正,成化十一年状元,孝宗、武宗的帝师,算是资历极高的人物,嘉靖皇帝请谢迁入阁就是为了压制文臣们一波接着一波的声浪,谢迁最终入阁,就代表着他支持嘉靖皇帝的大礼仪。
政治斗争是很残忍的,嘉靖二十六年,谢迁后人被‘倭寇’杀的干干净净,只有次子谢丕远游不在家中身免,这也是朱纨突然巡抚浙江的原因,嘉靖二十五年,刚刚领命巡抚南赣的朱纨,突然得便宜行事的圣旨,巡抚浙江,是道爷想知道究竟,但最后朱纨自杀明志,倭患四起。
谢迁是谥号文正的首辅,住在余姚县城里的谢迁后人,就这样被登门杀害,余姚县令说是倭寇,说是谢迁后人和倭寇私市,分赃不均招致杀身之祸。
但王崇古对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通倭通番,王崇古也干过,谁通倭通番在自己家里私相授受?而且这倭寇来无影去无踪,杀了人之后一个犯人都没抓到。
王崇古当然不能肯定,谢迁后人满门惨案,和当初谢迁入阁平息非议有因果关系,但王崇古怕。
王崇古从不是张居正,他甚至连普查丁口的因果,都不敢沾染,结果现在,沾上了天大的事儿,还田!
“不会的。”张居正侧了侧身子说道:“以前,致仕要落叶归根,现在,咱们死后,都得埋到西山陵去,这就不一样了,何必焦虑呢?子孙后人也是久留京师。”
王崇古一愣,随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同,这里是京师,的确和过去不同,京师这片地方,的确幺蛾子事很多,但总归是天子脚下,主要原因是,王崇古他和谢迁的情况不同,他可是顶级肉食者,他家里不动手欺负别人都是好的。
“所以啊,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机会。”张居正笑容和煦,提到了一个王崇古最关切的地方。
这件事成了,王崇古日后评价,少说也是个万历新政的功臣!
“容我缓思。”王崇古很清楚自己上当了,这一来二去,他成了请均田役疏和还田疏的执行者,背负了责任的同时,相应的也会拥有名声,哪怕是真的失败了,顶多落个致仕的下场。
“我本来是反对还田疏的。”王崇古十分确信的说道:“到现在,我还是反对!”
王崇古扔下了他还是反对的坚决态度后,就选择了离开文渊阁,虽然没有完全应承下来,但也算是答应了,王崇古没选择,已经上了贼船了,下不来了,他在盯着势要豪右,张居正在盯着王崇古。
“还以为王次辅会发飙呢。”王国光啧啧称奇,这王崇古真的是被张居正克制的死死的,糊里糊涂的成了还田疏的执行者。
“他主要是怕陛下。”张居正摇头说道:“我的确是在帮他,王次辅这几年一直想彻底甩了奸臣这个名号,他是僭越之臣,陛下心里始终拧着个疙瘩,他不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疙瘩是没办法彻底解开的,铡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终日惶惶不安。”
“身后名,他也不想被人骂几百年,上千年。”
王崇古作为僭越臣子,想要彻底在陛下那里赎罪,就得做点大事,一来为了老王家的全家老少,二来,为了身后名,王崇古有充分的动机去做,因为他的根基不再是晋党,而是官厂团造那15万的工匠。
之前王崇古问陛下,用什么力量来对抗疯魔的乡贤缙绅的反扑呢?就在王崇古的脚下,那十五万的工匠还在扩大,等到规模再大些,就是对抗乡贤缙绅的洪流,王崇古的身份也会从晋党党魁,变成工党党魁。
未来的事还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张居正也不敢立刻断言,但作为工党开辟之人,王崇古的后人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潘季驯离开了京师,他走的时候带走了五十人的铁林军,在派遣上说是给戚继光的亲卫,但其实是保护潘季驯的亲卫,临行前,朱翊钧又给了潘季驯安全。
对于这样的纯臣,朱翊钧觉得给再多也不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