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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她认出自己, 谢枝山终于松开手:“这模样怎么?厂公拿我当贼防,我只能做一回贼了。”

说得大大方方,然而脸像一面绷紧的鼓皮,写满了别扭两个字。

司滢打量着他, 连气都不敢喘。

梳随云髻, 穿半新不旧的窄袖布袄, 腰间拖着一条布裙,几下里都打着补子。那份不自在并着面颊上的三分羞意,活脱脱就是市井出来的俏西施。

再忍不得了, 司滢嗤地一声,笑得像雨打的芭蕉, 慢慢弯下腰去,额头几乎抵着席面。

然而她是笑乖了,西施却生气了, 挨凉榻斜签着坐了个角, 牵着身上的衣裳在抖。

司滢适可而止,揉了揉肚子, 爬过去摸他的衣服:“怎么湿了?”

“淋雨淋的,果蔬贩子连蓑衣都买不起,只能戴顶雨笠,”谢枝山叹了口气:“雨笠太窄,遮了脑袋遮不住肩。”

谢大人平时碰着泥腥都要换衣裳,这溻湿的天,穿了旧衣裳还被淋成这样,真真受罪。

司滢心生怜爱, 掏出帕子替他吸水, 嘴里却在替雨笠说话:“那还不是因为你肩宽才遮不住?”

他是男人, 肩不宽怎么扛家?谢枝山悲伤地看她:“好容易见一面,我还穿得破破烂烂的,你可会嫌弃我?”

“不破,还有缠枝纹的,你看。”司滢摸着领缘的纹路安慰他,然而一扬眼看到他头顶的银步摇,嘴角颤了两颤,再度笑得不能自抑。

“谢嫂子……今个真俏!”

随着这声颤巍巍的调侃,谢枝山无名火起。

他伸手捏她的腮,舍不得用力,轻轻一下,很快又游到别的地方,但也不解气,于是扑过来,狠狠把她轧在身下:“不许笑了,本官冒险来此,不是为了让你取笑的!”

司滢捂住嘴,伸手绞起他腮旁的一绺碎发:“那谢大人来此,是为了什么呢?”

他真的好俊,男儿装扮时的清澈眉眼,换到女人扮相时,就是位乌眉雪肤的佳人。

这鲜眉亮眼,让人腿都麻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幅奇景,司滢觉得可太值当了,松开手便凑上去亲他,从鼻尖亲到下巴:“表兄……想你了。”

谢枝山垂眼看她,火气慢慢消了下去,得意道:“本官料定你想我入魂,特来解你的相思之症。”

鬼的相思之症!司滢啐他两句,再问:“湿衣裳黏在身上不好过,要换么?”

“算了,你的我穿不下,况且换起来也麻烦,就这样罢。”说完,谢枝山摇了摇她:“这么久没见,可曾梦过我?”

太羞人了,司滢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腮上起了红潮,这样羞羞答答躺在身下,是另一种动人的吸引。

谢枝山看直了眼,很快脱力般矮了头,把下巴挂在司滢肩上,伸手摸摸她的发丝,又贴耳蹭了几下,在司滢痒得直躲的时候,他翻下来:“咱们坐着说说话罢。”

闺房之乐总有禁制,是不陌生的君子时刻,司滢起身,把更多的位置让给他。

谢枝山毫不客气,仗着手长,还勾了她两个迎枕过来。

说是坐,可他高高地卧着,姿态慵懒,那份富雅之态简直就是养在深宅的高门贵女,只等丫鬟剥了葡萄喂到嘴边。

房里没有葡萄,司滢剥了枚花生,一想他吃不得这个,只好换了个李子喂过去。

他勉强咬了一口,立马嫌弃地推开,说酸。

在榻上滚过一遭,他的女髻松脱了些,有散发掉到胸前,被他捡起来,随意扔去肩膀后头。

司滢看着李子,纳闷地尝了一口:“哪里酸了,不是正好么?”

谢枝山托腮看着她:“你能不能讲究些,我吃过的东西你也要动一口,就这么不嫌弃我?”

司滢扬着调门,老大不高兴地嗳了一声,直接把李子塞他嘴里,堵住这张利嘴。

李子其实不酸,只是谢枝山不爱吃,奈何姑奶奶实在太凶悍了,他生无可恋,只得硬嚼。

嚼完伸手一揽,让司滢枕在他肩头,拿腔拿调地问:“都梦见我什么了?”

司滢含含糊糊:“梦见你扮女装……”

还没说完,腿上压来一条腿,还蛮横地勾住她的脚踝:“不许提这个,重新说!”

这跋扈劲,无非是难堪的遮掩罢了,司滢窃笑不已,谄媚地在他下巴摸了一把:“梦见你事事都顺,梦见你一路高升,梦见你铲平所有阻碍……”

这还差不多,谢枝山点点头,表示了满意:“就不曾梦到我来娶你?”

司滢想了想,反问他:“秋试是不是快到了?”

谢枝山唔了声:“定在中秋节后,怎么突然问这个?”

司滢悄悄往外挪了些:“我哥哥说……让我在落第举子里找个好看的,养起来。”说完她往下一滚,然而谢枝山手臂够长,一把就将她捞到身上:“说什么?养什么?”

“没,我哪有说什么?”司滢失口否认。

谢枝山拱起眉,探出一根手指戳她的脸:“你如今是司礼监掌印的妹妹,掌印等同于内相,换我高攀你了。你瞧不上我,嫌我官职低微对不对?”

“你要是无官无职,兴许我哥哥反而同意。”司滢小声咕哝。

“你想得美。”谢枝山点她脑门:“我要是无官无职,只能给你当上门女婿,到时候任你揉圆搓扁,一天坐我十回我也不敢反抗。”

想到方才看过的话本,司滢捕住他的手,狐疑地盯着看:“你是不是在说荤话?”

谢枝山当然不可能承认,在她的身下胡说八道起来:“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高高在上坐着,我一手抱孩子,一手还得给你捏脚。这么来个十回,你说我受得了么?”

说得有鼻子有眼,还一脸正经,司滢将信将疑地俯看他,半晌被他扒下来:“累了。”

鼻音浓重,看着也确实有些倦,司滢摸着他眼下乌青:“最近忙得很吧?”

“还好,算不得什么。”

怎么会还好呢,那么多事要做,那么多人等着,肯定辛苦得像陀螺,只是万事掖在心里,不习惯说罢了。

司滢心里浅浅地疼,掌根从他额头往下,慢慢把他的眼皮拢起来:“我哥哥今天不回府,平时也没人敢到我院子里来……”

谢枝山沉默了下,睁开眼:“你的意思,要留我过夜?”

“想得美,休息片刻就好了,还想过夜?”司滢失手拔下他一根睫毛,却也不妨碍啐他。

“谁说不是呢?留我过夜,你想得美。”谢枝山吹来个袅袅烟波,以牙还牙,碧清的眼简直顾盼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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