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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极殿上, 被?圣人掐着脉搏,师暄妍恐慌得心恨不得自嗓子眼中跳出来。

然而此?刻, 在知晓,圣人明知她在撒谎,却还甘愿替她做隐瞒时,那种震惊盖过了心头的惊惧。

连欺君大罪,都可以轻易得到宽恕。

她的确,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种纵容,从未有人给?予过她。

这种被?选择的偏爱,是师暄妍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

“我……”

少?女螓首低垂, 眼睫触碰到男人的颈窝,纤细的绒毛根根擦过男人的皮肤。

被?她尖利的虎牙咬的那块皮肤,留下了一圈被?浅浅濡湿的齿印。

此?刻,她的睫毛缓慢地?扫过那一圈凹陷的印痕。

似绵绵密密的春日凉风, 擦过被?肆意破坏的地?表,留下一簇簇漫生?的花。

那地?方痒得厉害。

宁烟屿一垂眸,怀中的小娘子把脑袋埋着, 声?音很细, 香雾一圈圈地?吐在他的颈边, 缭绕着, 泛着烫。

“我有点不怕了。”

宁烟屿弯了难抑的唇角,攥住小娘子柔软的酥手?,放在怀中揣着。

她不知晓, 太?医院那道华叔景为她造的假脉案, 是他事先预留的, 为的就是防备这一天。

宁烟屿太?清楚太?医院众医官的处事作风了。有华叔景作为权威在,至少?一半的太?医会枉顾诊断结果向?权威附和。

所?以今夜, 王石派人来向?他报信时,宁烟屿也只是泰然处之。

他并没有打算去太?极宫“救”她,而是把他可?怜巴巴的未婚妻一个人留在了殿上。

无须他出面,只要太?医院有一个人说她这是孕脉,圣人便?能撕破这条口子找到台阶下来。

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也无妨,圣人依然会有别的办法来保全她,只要咬定“欺君”二字不成立便?可?。

不过他不打算对太?子妃说,不然她可?能会给?拳头他吃。

他只想她不再害怕靠近他。

他只害怕她害怕靠近他。

马车辚辚碾过斑驳的石砖路面,绕着满城共嘱的浩荡月色,不知要往何处去。

师暄妍识得路,在马车经过了一个莫名奇妙的拐角过后,她出声?道:“这好像不是回忠敬坊的路。”

他们现在,不回行辕吗?

宁烟屿挑眉,没想到她会识破:“娘子真是警觉。”

师暄妍心尖一抖,疑心宁恪又是有了别的什么花招,打算带她去放鹰台之类的地?方,借着要给?她解毒治病的由头……又那样。

并非她推辞,也不是讳疾忌医,只是,她那里还疼着,走路都觉着磨得痛,实在吃不消他拷打。

她很费解,难道他真是铁塑的骨头吗?连着鏖战两夜了,他精神?奕奕,没有半点肾阳亏虚之症。

一个念头拨转之间,师暄妍已经有了乞饶的心思。

倘若他一定要,她便?只好求饶了。

那场面上不会好看?的。

但是,也别无他法。

师暄妍经过放鹰台一夜,渐渐有些疑心,太?子殿下一直想的就是一石二鸟,替她治病说不定只是一方面,他本身就是个极其“重欲”之人。

这念头一起,便?不能细想,细细咂摸过后,她终于转过弯来了。

于是少?女把下颌抬高,清澈的美眸中填充着高涨的怒意。

“宁恪。”

“嗯?”

太?子殿下显然还未能体会到她已经充满愤慨的情绪,鼻音稍浓地?应了她的呼声?,垂目而下。

师暄妍柳眉轻悬,狐疑地?看?向?他:“你一早就知晓,圣人根本就不会因为这件事惩罚我,对不对?不管怀孕是真是假,我都还是太?子妃,对不对?”

宁烟屿脱口而出:“对。”

但刚刚话音落地?,太?子殿下很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态变得非常不自?然。

师暄妍即刻打蛇随棍上,要从他身上跳起来,可?忘了这是在马车里,她这一弹,差点儿便?撞上了蓬顶。

少?女星眸璀璨,支起身体,充满火气地?睨向?他。

“所?以,不管怀孕与否,我都是太?子妃,那你当初对圣人撒那个谎做什么?”

他不说话,视线瞥向?车窗外。

这分明就是心虚。

师暄妍追究到底,大声?道:“宁恪!你是不是趁火打劫!你就是想和我——”

他早就算好了今日,故意在圣人面前谎称她有孕了,目的就是为了诓他婚前与他……那样。

简直难以启齿。

被?小娘子看?穿了心思的太?子殿下,仍未言语,垂下的耳梢缓缓沁出了薄红颜色。

赶车的车夫也听到了,太?子妃中气十足的吼声?。

年?逾四十的车夫,都是久经情场的老将了,听了太?子妃的话,偷偷地?笑着,催马更带劲了。

宁烟屿怕她自?他腿上滑落,跌到车板子上,摔得屁股痛。

长臂一揽,将人搂了回来。

月光清冷如盐,斜斜地?照着太?子殿下肩上素雪色的披风。

整个人,便?似霜中之鹤。

实在很难想象到,这矜贵清冷的太?子殿下,居然是个这般不要脸的轻浮浪荡公子。

华叔景给?他治病的良方,他就借坡下驴了,等不及一日就回来与她假模假式地?商议,然后就……

师暄妍脸颊涨红,看?着宁烟屿,恨不得把他右边颈窝的皮肤也咬出一圈深深的齿痕。

这时,马车又调转了一个方向?,拐向?更深的坊道。

猝然地?一下折角,差点将车中师暄妍颠得飞出去,幸有宁烟屿扶住她腰。

他的大掌牢固地?抓着那一截春腰,将她按在腿上。

师暄妍彻底不认识路了。

正要询问,耳朵里突然落入了另一串陌生?的车轮声?。

“这是……”

话音未落,他们的这辆马车已经停下了。

正横在一道巷子口,再也不往前了。

月光踅不进深巷,那长长的甬道里黑魆魆的一片,无灯,无月,落不进任何影子。

也没有任何声?音。

在他们前头,还停了一驾马车。

师暄妍伸手?拨开那道垂悬的紫棠色车帘。

只见有人从那驾马车上,拽出了一个身形丰腴的女人来。

就着惨昏的月光,依稀能辨认出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是韩氏。

师暄妍吃了一惊,没有来得及问,韩氏嘴里的砚台被?取出来了,这一取出,韩氏当即破口大骂。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开国侯府的宾客,你们这群狗眼不识人心的杂碎,还不快些放我回侯府!我可?没有诬告那个贱人,她的绝嗣汤就是我给?的,整整喂了她四年?呢!她有没有怀孕我能不知道?”

但押着韩氏的人压根不听她废话,拖拽着人便?往巷子里走。

月光惨淡,只见那一伙人皆身着玄衣,以纱覆面,装扮何等熟悉。

师暄妍多留神?观察几眼,终于想起来,这些人,不正是与宁恪身旁的暗卫做同样装束么?

就在昨夜,她和他们还打过交道。

是宁恪要这么做的?

韩氏的大骂声?从巷子口传来,凄厉、吵嚷、尖锐,像一锅烧开的沸水。

“是不是师暄妍那个小贱人让你们来的!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那声?音被?推入漆黑一片的巷子中,逐渐远去。

师暄妍感觉到,在韩氏骂她“小贱人”时,太?子殿下的手?指圈住她的腕子,捏得用力了一些。

她瞥回眸光,车中的一线烛火摇曳,照着他深抿的薄唇。

韩氏的声?音已经离得很远,可?她的叫骂声?,仍在耳畔回荡。

“师暄妍那个小贱人怎么不亲自?出来和我对质!她敢吗?她就是个荡.妇,连自?己的舅舅她都勾引,她不要脸!你们怎么敢相信她!”

韩氏歇斯底里地?骂着。

那些声?音很刺耳,以至于早已习惯了那些辱骂的师暄妍都不想再听,有了离开之意,她看?向?宁烟屿,软眸充满了恳求。

够了。

韩氏即将蹲入牢狱,这一去就是十四年?,比起她的十七年?,也差不多够了。

“宁恪,她已经得到惩罚了,我们走吧……”

宁烟屿调转视线,看?向?怀中不安分的小娘子,黑眸中酝酿着怒意,可?面对着她,声?线是如此?温柔:“孤觉得,就是杀了她,也不足以泄吾心头之愤。师般般,你总让我不要插手?你的事,往日我能听你的,但孤今日,是为自?己泄愤。把新仇旧怨,与这些人一并算上。”

他语调低回,长指揉捏着师暄妍的虎口。

少?女纤细白嫩的手?背上,有五个浅浅的漩涡,他按了几下虎口,转而去揉捏她手?背上的漩涡,严丝合缝地?贴着那片轻薄的肉理,一根根地?撩拨她的神?经。

“江家一日不亡,你心里一日不会安宁。”

他早已看?出,那段疼痛的回忆,是她心头一块触碰不得的阴霾。

她把那些人、那些事,连同素昧平生?的他一起,经过多年?,炼成了一根扎心的骨刺,全掩埋在了那块阴霾里。

巷子口忽然响起韩氏的一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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