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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瑶娘,宋延年拿出一道风行符准备也离开此地。

大师快来了,他还不想被大师抓了个正着。

“道长,我看到了~”

这时,一道幽幽带着桀桀笑声的鬼音在破庙里响起。

宋延年放下手中的风行符,转头看向破庙的角落,不知何时,骷髅头空洞的眼眶里,那两簇鬼火已经重新燃上。

他抬脚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骷髅骨哪里使了个劲儿,空中响起骨头摩擦的咔咔声,然后,骷髅骨一摇一晃的站了起来。

咔咔咔的几步走了过来。

宋延年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骷髅骨,生前身量还颇为高大威猛,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独自一人死在这破庙里,死后还没人埋骨。

一人一枯骨,就隔了两步远对视着。

半晌后,鬼音桀桀的又响起来。

“道长,别生气啊,你连作恶多端的艳鬼都放过了,我一个骷髅怪,顶多吓过几个误入破庙的旅人。”

他想要撇嘴,最后却只能动动下颌骨,下颌骨摩擦发出咔咔咔的老旧声响。

“他们一个个进了破庙,见到亡者没有一分敬畏,个个哭爹喊娘的鬼吼鬼叫。”

“吵!该罚!”

宋延年:“……”

自己吓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霸道。

“我没有放过艳鬼。”

瑶娘本就要消散了,他只是私心里想让她在消失前,和白马河的王昌平做一个了结。

昌平兄将自己困在白马河那片天地里久矣。

骷髅骨学着艳鬼的模样请求道。

“道长,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求道长成全。”

宋延年:……

“你是想让我帮忙埋骨吗?”

骷髅骨摆手:“不不不,埋骨这事,我要是想,自己挖个坑躺进去就是,不敢劳动道长。”

“我忘了生前事,但总觉得有一份牵挂在心里很重要。”

它拿出一个质地上乘的白玉玦递给宋延年。

“道长帮我将这块白玉交付给我的家人吧。”

宋延年微囧:“……你都忘掉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骷髅怪将白玉硬塞进宋延年手中。

“拿着拿着,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觉得你能行。”

骷髅怪塞完后转身就回到角落里,一阵咔咔咔脆响后,骷髅骨坐下。

鬼火熄灭,它又是一具寻寻常常惹人唏嘘的荒庙白骨。

宋延年:……

他低头看手中的白玉珏,鬼怪的第六感啊。

“行叭,就是找不到人你也不要见怪。”

风行符的符光在荒庙里一闪而过,不过须臾,破庙已经平平静静,只有那燃尽的火堆,无言的诉说着昨晚此地客来访。

……

慧明法师抬脚走进破庙,他四处打量了这破庙一眼,片刻后便走了出去。

他抬头看天,果然,方才林子里那片飞鸟不同寻常,这庙里除了艳鬼的鬼气残余,还有一股道韵残留。

显然,艳鬼已被别的玄门中人收服。

慧明手腕念珠,法杖一步一拄地,人世不太平,他还有许多地方要走……

……

琼宁州城,白马河。

王昌平和银扇正走在路上,银扇手中提着一瓮的清酒,他觑了一眼自家公子,上头兴致不高,面上还有些低迷。

昨儿夜里,他们出门去东街那块买糯米鸡,少爷突然跟疯了一样的在夜市里到处跑,非说自己在那片灯火后头,看到了瑶娘。

瑶娘啊……银扇咀嚼着着许久未闻的名字。

一想起这名字,他就想起那一个多月挂面的味道。

啧啧,难吃,一股咸味。

“少爷小心!”

银扇拉了一把王昌平,开口数落他。

“前面这么大一个石头你没瞧见吗?这要是踢上去,你的脚拇指该不要了。”

“到时你在床上一躺,万事逍遥,我可就忙疯了。”

王昌平面上有些浑噩,他连银扇没大没小的咋呼声都没计较。

银扇:……

罢罢罢,要是瑶娘真的回来找少爷,看在她能让自家少爷高兴的份上,他就宽宏大量的原谅她吧。

只是,瑶娘真的会回来吗?

银扇看着前方,重重的叹了口气。

“对了公子,前儿我去书肆陶老板那儿,陶老板说了,最近咱们的书销量不是很好。”

王昌平陡然回神,连忙追问。

“什么?销量不好了?”

银扇点头,“是啊,听说坊间新出了一个大家,他的书可受欢迎了,尤其是闺阁女子,一个个都谴着丫头们去买,自己买一本还不算,还要买上几本送人,现在咱们的销量都被他压过了。”

王昌平咬牙,这怎么能行。

“走,银扇,咱们也去买两本回来看看,我倒要瞧瞧,他这里头写的有多好。”

说完,他率先就往陶老板的书肆方向走去。

银扇看着那像斗鸡模样少爷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对嘛,这样才像他的少爷,先前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他都认不出来了。

“少爷,哎,等等我!”

……

王昌平随手翻看了这名为花间一壶酒的大家作品,一边和银扇吐槽。

“这都写了啥啊,你侬我侬的,这届的书迷不行啊。”

他又翻开一页书,指着其中一行对银扇道。

“你瞧瞧这里,啧啧,还什么那初雪的季节,便是恋人重逢之时,酸,真酸。”

银扇苦哈哈的提着一瓮酒,怀中还要抱着几本话本,他低头整了整怀中的书,不忘唠叨王昌平。

“少爷,别看了,下雪了,咱们快走吧,等到家了,我替你温一壶酒,你在屋里慢慢的看,又暖和又舒适,哪个不比在外头看强?”

王昌平没有说话,他立在原地不走了。

银扇诧异的抬头,“少爷?”

怎么不走了。

王昌平看着前方,他低声喃喃:“银扇,这一壶酒说的对,初雪时节,上天怜悯,有情之人终会重逢……”

银扇:??

他顺着自家少爷的目光向前看去。

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在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素手持伞的红衣女子,她转过身子,眉眼弯弯一笑,整个天地为之一亮。

瑶娘:“书生,好久不见。”

王昌平手中的书已经砸落在地,他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出,脚上就像是生了根,动都动不了。

银扇捡起地上的书,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

雪一点点的往下落,很快就铺满了王昌平的肩头和发顶。

瑶娘持着伞一步步的走近,她将伞面向王昌平倾泻,替他遮盖住头顶的这片风雪。

瞧不见的光亮落在她的后背中,燃起点点滴滴魂灵。

瑶娘:“是不认得我了吗?”

王昌平陡然回过神,他扶住伞,并将伞往回一推,“我没事,倒是你,白日出来不要紧吗?”

瑶娘笑着摇头,“一位好心的道长送了我一把伞。”

瑶娘将手中的珠链放到王昌平手中,抬头轻声道。

“书生,我就要走了,我来和你道一声珍重,瑶娘盼你开心长乐,无忧无虑到九十九。”

王昌平哽咽,“……好,你也珍重。”

他看着瑶娘身上不断溢散的魂灵,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开口问道。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瑶娘摇头,眼里似乎也有一丝红色的水光闪过。

“等到书生百年后,要是还记得瑶娘,瑶娘便来接你,好不好。”

王昌平闷闷的应了一声:“……好,你一定要来。”

瑶娘的视线慢慢的黯淡,她的魂灵散的越来越快,身影已经不在清晰。

她果然是个邪恶的灵,就是到了这一刻,仍然在骗人。

瑶娘喟叹:对不起书生,我来不了了。

要是侥幸有来生,她想做一个寻常的姑娘,穷一些也无妨,嫁人生子,家中偶尔有几声吵吵闹闹。

多好啊~

魂灵溢散,瑶娘的身影也散去,一阵风吹来,将最后一丝魂灵吹散。

王昌平抓着伞,另一只手徒劳的伸出,毫无意外的捞了一把空。

风雪中,他一个人撑着伞,再抬头已是满脸泪痕。

银扇走了过来,担忧的开口,“少爷。”

王昌平没有应他,他在心里将最后一句话说出。

瑶娘,我将你写进书里,他们都说你很好……

耳畔似有一声喟叹:“是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