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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顾客笑着将最后一口馄饨汤喝下。

暖和,痛快!

“不卖就不卖!”

“你们两一个鳏一个寡,儿女又都长大了,怎么就不能在一起搭伴过日子了?”

那边两人还在吵吵,宋延年已经走到锅炉后方,坐到馄饨摊的小方桌上。

“婆婆,来碗馄饨,搁点香油,少放葱花。”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将书笈从肩上卸下,搁在脚边。

馄饨端上桌,宋延年看了一眼青瓷碗,里头的馄饨明显比旁边那人的多,他脸上不禁浮上了笑意。

那边卖包子的常伯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嘟囔道。

“这老太婆,年纪一大把了,见着好看的后生还昏头,这买卖可是亏本喽。”

汤婆翻了个白眼:老太我乐意。

宋延年正在吃馄饨的时候,汤婆拿着个木桶收拾客人的汤碗。

她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替林状元正名。

“你别听常伯瞎说,那林状元真的挺好。”

“听说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小的时候家里父亲就出了意外,早早没了爹,靠着娘会做些针线活,自己还替书肆抄写书籍,一点点读出来的。”

“哎,也是穷苦人家孩子出身。”

“他啊,孝顺着呢,这一路考学都将自个儿的娘带在身边。儿子出息还孝顺,状元老娘是掉进福窝了。”

宋延年:“婆婆你的消息真灵通。”

汤婆乐呵呵的道,“那是自然,我们这样走街做生意的,哪家有什么事,咱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吃吗?会不会太咸,老太我给你再添点汤汁,这可是我一早起来熬的骨头汤做的汤头,小火煨到现在,正是好喝时候。”

“够了够了。”宋延年笑着制止她。

他拿起汤匙又吃下一粒馄饨,这京城里的老百姓就是热情。

……

黄昏时分吉时到,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打街道走过。

锣鼓唢呐齐奏乐,媒婆甩着红帕子喜庆的走在前头,新郎官林子文骑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一脸喜色的朝着魏府方向走去。

“哎哎,新郎官要去迎亲了。”

汤婆高兴的不行,她就像是看到自己小辈成亲一般,欢喜的丢了手中的勺子,探头去看路中央的迎亲队伍。

因为是太师嫁闺女,这亲事热闹的很,除了打腰鼓的,队伍里还有扎脚登高的彩衣女,一个个手中拿着垂布折扇,舞得热闹又好看。

热闹的动静引得许多百姓都跑了出来,大家都一脸欣羡的看着高头白马上的林状元。

“快瞧,那就是林状元了。”

“真年轻啊,真是后生可畏。”

“娘,我以后也要做状元郎~”小儿的童音总是天真又豪气,众人听了莞尔一笑。

“哎!好,娘等着享你的福啊。”

“你?就你这鼻涕滴拉着两管,还想当状元郎?我看你连新郎官都当不成。”

“呜呜,娘,你看姐姐!”

“……”

林子文听着两边或羡或妒的声音,一时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他爬过蜿蜒的河流,踩出泥泞恶臭的淤泥,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为了这一幕,终是值得的。

……

宋延年被那热闹的声响吸引,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看到队伍中的新郎官时,他面露恍然。

原来,刚才包子老伯忘记的小地方,就是乐亭县啊。

十来年未见,宋延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子文。

当年张婆收了水鬼后,他在离开前无意间回头,看见子文脸上的一块面皮似蜡一般的化开……

然后子文从容淡定的伸手将其揉至正常。

好长一段时间,他梦里的噩梦都是这一幕,实在是记忆颇深啊。

……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过去了,队伍里一个肩搭褡裢的人,时不时的朝两边扔一包炮竹。

炮竹噼里啪啦的一阵响,整个街道充斥着烟气以及硫磺的味道。

宋延年还在想着子文的事,眼下这匆匆一看,确实不见他身上有鬼气。

他不禁疑惑,难道,当年真的是自己吓昏了眼睛,产生的错觉?

……

“哎呀,这可咋办是好。”

馄饨摊子的老太在那拍了下大腿,看向迎亲队伍的面上有着焦急。

宋延年回过神。

他顺着汤婆的视线看了过去,原来,子文迎亲的队伍碰上了另一个迎亲队伍,此时两方人马就这样面对面的撞上了。

汤婆急的不行:“这可怎么办哟,另一家迎亲的队伍是谁?谁办的这事啊?不知道今日太师嫁闺女嘛,怎么还撞一起了?”

宋延年:……

看来子文生的确实不错,连不相干的老太都替他抱不平,偏心偏到咯吱窝了。

“许是今日日子好。”

今儿是青龙金匮,六辰吉神值日,最适合娶亲嫁闺女了。

太师能够嫁闺女,旁的人家自然也能娶亲。

而且今年是双春之年,双春双喜,成亲的人应该也会更多一些。

汤婆嘟囔:“日子好也不能这样撞上啊,两个迎亲队伍面对面碰上,咱们老话都说了,这是喜撞喜,不吉利!”

常伯又做了一个包子生意,他重新将白布盖了过去,待掩住包子的热气,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又不是你嫁闺女娶儿媳,这般着急作甚。”

“真是皇帝老儿不急太监急。”

汤婆气怒:“你!”

宋延年赶忙看了一眼,果然,两人之间那条颜色不深的红线,此刻更是岌岌可危。

宋延年:……

夭寿!姻缘要断啦!

“没事没事,婆婆不要着急,这成亲喜撞喜不打紧的,两方媒婆互相换一换代表吉祥之意的东西就好了,像是橘子就可以了。”

汤婆犹不信,“当真?”

宋延年点头,“那些媒婆都是经年的行家,她们知道如何化解。”

新婚吉时的橘子可不是一般的橘子。

橘子通吉,向来有祥瑞之意,新娘接过夫家的橘子,带到新房里搁置两夜,再剥皮品尝,就有招寿之意,用来化解这喜碰喜一事,最是合适不过。

果然,那边迎亲的队伍在交换过一个物什后,锣鼓唢呐重新奏响,两队错身而过,半点没有发生不开心的事端。

宋延年拿出银钱结账,想到这汤婆消息灵通,他便问道。

“婆婆,这附近可是有屋舍短租?”

吃饭就这般贵了,客栈定然更贵。

汤婆正要收拾汤碗,听到这话连忙应道。

“有,就在我住的那个四合院,旁边那个邻居要搬走,空出了一个小屋,就是屋舍小了一些,你要住吗?”

宋延年:“在哪?我过去瞧瞧。”

汤婆替宋延年指了路,又交代他道,“你过去的时候,和水姑说一声,就说你是汤婆介绍过来的,看在街坊邻居的份上,她也能给你算优惠点价格。”

起码不欺生客。

宋延年拱手:“多谢婆婆了。”

这边宋延年正在找这水姑租赁房屋,长乐坊里的林家宅院里,翁氏正被一堆街坊围着,人人笑着祝贺她。

“恭喜恭喜啊,林老夫人有福了啊,这儿子是状元郎有出息不说,现在结亲的亲家也是当朝的太师。”

“等新娘子进门,你啊,可就等着享清福吧。”

翁氏听着那一声声的祝贺,面上艰难的扯出一丝笑。

“……谢谢,谢谢。”

她回头看背后那一片红的宅子,一颗心就像被一双大手拽住,那手拽住了不说,还要用力的拧啊拧。

直把她的心拧的滴干血才罢休。

“痛煞我也。”

旁边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走到翁氏面前,低声道。

“老夫人,夫人就要进门了,还请老夫人去高堂落座。”

屋舍西南方的吉地上结着青庐,那是一会儿新郎新娘要拜堂的地方。

“老夫人请。”

翁氏被嬷嬷扶着走进青庐,她想要放声尖叫,大声的告诉所有人。

不!她是夫人,她是状元夫人!

她才不是什么老夫人!

放开她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