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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漫山的杜鹃花开,马上又到清明时节,这两日天色阴沉,半空中飘洒着绵绵细雨,仿佛连天地也知道这人世间的哀思。

清晨,东湖州城署衙。

江氏将糯米洗净浸下,一边和宋延年闲聊。

“虽然咱们离家乡远了一些,今年不能去山上祭祀扫墓,但这清明粿还是要做的。”

“来的时候你爹带了先人灵牌,明日娘煮一桌,咱们请祖宗来东湖过节!”

她面带自豪,高兴道。

“也让祖宗看看,咱们老宋家的延年出息着呢,现在都是知州大人了!”

宋延年听得好笑:“是是。”

“不单单有我做知州的这个好消息,娘做的清明粿也特别的好吃,又香又糯还不粘牙。”

“祖宗有灵,就是飞,也得飞到咱们这里尝尝,娘你就放心吧,指定会来我们家过节!”

江氏哭笑不得,“你又浑说什么!”

“祖宗也是你能打趣的?”

……

清明粿的馅料分为甜咸两种。

往年江氏比较喜欢做甜口的,尤其喜欢做红豆馅和菜头丝馅的。

为了这菜头丝,冬日里,她还特意开了一小片的地,专门种了一些白萝卜。

春日时,满院子都晒着萝卜条和萝卜丝,除了早餐时的酱菜,就是为了这清明日准备的。

宋延年伸手淘了淘米,水沁凉沁凉的,他仰头朝江氏看去,笑道。

“娘,今年做一些咸口的吧,我想吃咸的。”

“唔,我一会儿让爹去市集买点肥瘦相间的肉,添点大钱哥送的腊肉,我记得就搁在灶间的吊篮里,再加上香菇丁炒制……”

想想那滋味,到时青团软糯弹牙,里边肉馅咸香……

宋延年期待:“娘,可以吗?”

江氏好笑,“成,娘多做一些。”

片刻后,她看着旁边的鼠曲草,有些苦恼道。

“就是这鼠曲草可能不太够……”

江氏随即振了振精神,“没事没事,娘一会儿叫你爹出门再摘一点。”

宋延年:……他爹好忙哦。

他顺着江氏的视线看向旁边的篮子,篮子不大不小,里头搁着满满当当的鼠曲草。

因为刚刚清洗,这草清凌凌的还带着水汽,绿得格外的清新,就连上头细细的白绒毛也透着可爱。

宋延年迟疑,“娘,你是明天才开始包,对吧?”

江氏点头。

宋延年:“那就别麻烦我爹了,今儿外头下着雨,路滑着呢。”

“夜里我顺道采一些回来,我知道哪里有这种草,前儿我瞧见了,长得特别精神。”

反正他夜里还得去抓泥巴鬼。

上次去送香火时,庞大说太累太忙,才上工几天就闹着要罢工。

宋延年表示理解。

这种泥巴鬼本来就不爱动弹,现在整日给人来个平地跌,关键这跌跤的还尽是一些大娘大爷,一点也不浪漫,泥巴鬼有意见,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江氏忙活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道。

“顺道?你又要去哪里?”

“可不许再去打雀牌了,你爹上次都生气了。”

宋延年连连保证:“没呢,我都好久没去了。”

江氏不信,“那你大半夜的去干嘛?人都睡了!”

宋延年望天:“……唔,招揽贤才?”

江氏:……

她抬头没好气的瞪了宋延年一眼。

说瞎话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这黑灯瞎火的,能够招揽什么贤才啊,招鬼还差不多!

“去去去,我这里不用你,你忙你的去吧。”

宋延年摸了摸鼻子,被江氏赶着去了署衙前头。

怎么了嘛!

突然就生气了。

他说的分明是实话!

……

东湖署衙。

虽然是清明日,但署衙里的众武侯并没有休假。

宋延年的视线扫过下首这一行武侯,只见他们各个身穿皂衣、着黑靴,腰间挂一把弯刀。

精神抖擞,气息精悍。

宋延年目带满意,笑道。

“这两日辛苦大家了,这祭祀先人少不了香火和冥纸,山火无情,还请诸位巡城时候多加留意。”

“是!”众武侯齐声应下。

……

这场雨下了许久,从清晨下到晌午,绵绵密密的雨就似人们心头的愁绪,晌午时,阳光刺破云层,为大地带来短暂的光明,很快,愁绪的乌云又笼上了这片天空。

因为这一场雨,这片地界一片湿泞,夜深人静之时,宋延年撑了一把伞,身形一晃便走进了夜色中。

……

他今日和他娘说的并不是虚言,竹碧河往城南的方向,那儿蜿蜒出一条小河道,河边除了泥巴鬼,还有一大片的鼠曲草。

由于人烟少,再加上水丰土肥,那儿的鼠曲草生得郁郁芊芊,一派葳蕤。

宋延年到的时候,这岸边只剩两只泥巴鬼。

宽袖拂过,泥巴鬼很快便被团成一团,被宋延年写上符阵丢到白瓷瓶中。

丢进去的时候,他粗略的看了看,这瓷瓶中约莫有三十多只的泥巴鬼,三十多只看过去是多,到时候往州城里一丢,却又不够看了。

宋延年轻叹一口气。

……

“呱,呱……”

夜很静,只有岸边的大肚蛙鼓起腮帮子,时不时的唱上一句呱呱,虫儿的鸣叫衬得这一片地界更加静谧。

宋延年摘了些鼠曲草,踩着清凉的夜风朝东湖州城走去。

走出几里路后,远远的便看到前方有光,几团光亮在半空中上上下下的起伏飞动。

静谧的夜色中,莹光就像是明月跃入人间。

宋延年的脚步顿了顿,随着灵韵的散去,他的身形一点点显露。

“谁?”石月心目光凌厉的扫过,在看到宋延年时愣了愣,随即倏忽一笑,面上如冰雪遇春。

只听她轻快道,“是宋大人啊。”

宋延年点头,“石姑娘。”

他的目光扫过石月心身后,这一片除了草丛并他物,不免好奇道。

“石姑娘在忙什么?”

石月心几步走了出来,她踩着湿泥来到小河边,潺潺的流水将她手中的污泥带走。

“哦,这个啊,我来捉虫子啊,方才在下饵。”

宋延年恍然,“是,这时节的虫子肥大。”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他和王昌平去田间,田间虫害虫灾不绝,农人为了收成,都是一家老小一起下地,以手捻虫,艰辛异常。

宋延年连忙问道。

“石姑娘,你这饵,是什么虫子都能捉吗?”

随即,他便将事情说了一遍,继续道。

“要是放在田里可以吸引田间虫害,对百姓来说,能够轻省不少事呢。”

石月心自豪,“自然可以。”

她看了宋延年一眼,背着手回身,笑道。

“宋大人放心,我这虫饵只需要指甲盖这么大,便可以吸引三亩田地的虫子,还不会坏了土壤,更不会坏了庄稼。”

“我送一些给你呀。”

说完,她手腕间的铃铛叮叮作响,只是须臾的时间,一大团的虫饵便掉在地上。

虫饵散发着令虫儿神魂颠倒的香气,不过须臾时间,周围便有悉悉索索以及虫子振翅的嗡嗡声。

宋延年朝周围看了看。

无数的虫儿蠢蠢欲动。

石月心着急,“你快收起来呀。”

这么一大团虫饵,得招多少虫子来啊,饶是石月心,想起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形,都有些怕。

……

宋延年折下宽叶草,草叶化做一道绿光,瞬间将地上的虫饵包裹,周围的虫鸣以及振翅声陡然一顿,随即虫潮便似流水一般的褪去。

宋延年:“好了。”

……

这片地界混着泥土青草的气息,倒是不难闻,只是地里一片湿濡潮湿,待久了难免有些难受。

石月心倏忽转身,指着远处道。

“咱们去那儿吧,那儿有大石头,景色可漂亮了。”

“好。”宋延年宽袖拂过,将地上青光包裹的虫饵收入袖里乾坤。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去。

石月心:“宋大人,天这么黑,你怎么出来了?又是去打雀牌吗?”

宋延年停住脚步,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去打雀牌了?”

石月心回头,困惑道,“没有吗?小蓝说的啊。”

“它说你被宋伯伯骂了,唔,赌博出贼星,打雀牌不好。”

宋延年微囧:……

难怪长着大尖嘴,原来是个话多的。

他面上带上微笑,轻声道,“唔,赌博是不好,所以我现在不打了,今儿是有要事才出门呢。”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帖,装作不经意道。

“咳,小蓝它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了吧。”石月心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还不待宋延年松口气,只听她继续开口。

“哦,对了,小蓝还说你要找不到媳妇了……因为宋伯伯说了,这赌博的不好,尤其是半夜还去打雀牌的,这是讨不到婆娘的老汉子才做的事。”

说完,她还点了点头,强调自己所言非虚。

老汉子宋延年:……

他艰难的替自己挽回自尊。

“没呢,其实我也没去过几次……真的!”

宋延年再一次在心里暴打小蓝,他这又是风评被害的一次!

……

“嗯,我知道呢,宋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石月心点头,侧头看来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就似月芽一般。

她的眉眼生得好,不笑时似画上人,一双眼眸清澈如水,然而一笑,两眼微微弯起,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繁星落入眼眸。

可爱又乖巧,十分的讨喜。

石月心走在前头,语调轻快。

“再说了,宋大人长得这般好看,才不担心找不到婆娘。”

说到这,她的心情莫名的有了两分低沉,抬脚便将脚边的小石头踢了出去,石头滚到草丛中,惊起一片的蛙鸣。

“孤寡,孤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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