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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里头的大人召见,周权辰正了正发冠,又抚了抚没有发皱的衣袍,待确定自己形容整齐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大步的朝峒阳署衙走去。

……

“诸位大人,小子周权辰给大人们请安了。”

才一进来,周权辰便朝众人拱了拱手,他微微抬了下眼,视线瞥过众人,最后落在宋延年和李公公身上。

宋延年看了一眼来人。

只见他的面容白皙,还有两分病弱一般的脆弱,不知是不是因为瘦削,衬得他的双眼很亮,朝人看来时,里头好似有两团发亮的火光。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成年的汉子了。

宋延年朝王昌平看去,眼里带上了歉意。

误会误会!

他当真是误会他们的师爷了。

这般年龄要将自己卖身到皇城,宋延年表示,他会尊重他的选择。

王昌平冷笑了一声,随即将头往旁边一扭。

他做的事,能出纰漏嘛!

宋大人这是针缝里看人,小瞧他了!

……

那边,李公公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人,面上难得的出现了怔忪。

“这,孩子呢?”他探头往后瞧了瞧。

周权辰衣袖中的手紧了紧,低垂的眉眼中一股阴鸷一闪而过,随即他又抬起头,再抬头时,面上便是一派的风光霁月。

只听他不卑不亢的开口,声音一派的温和。

“大人,没有什么孩子,是我想入宫。”

这话一出,李公公等人坐不住了。

在他旁边的峒阳县县令江大人更是怒了。

他顾不上自己旁边还有知州大人以及皇城来的陛下近臣,直接拍了拍手边的桌子,直把上头的茶盏拍得砰的一声脆响。

“胡闹!”

“真是胡闹!”

“大人面前容不得你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周权辰不领情,他撩开下摆陡然跪下,朗声道。

“侄儿知道叔父是一片慈悲心肠,但侄儿的决心已定。”他顿了顿,面上浮起自嘲和一丝难堪,却也是坦荡道。

“再说了,叔父也知道我的情况了,我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这去皇城服侍贵人,倒也是一条出路。”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尖细,宋延年多看了他两眼。

虽然这人努力的表现自己的坦荡,但他那周身的气息却不平静。

就像是一汪大海,表面看过去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经波涛汹涌。

宋延年蹙了蹙眉,目光在他的面庞上多停留了片刻。

眉细长脸白皙,眉尾处的眉毛有旋,眉毛微微绽开,虽然故作镇定,但那眉眼低垂时隐隐有阴鸷之色,三角似的眼形里黑白不分……最重要的是鼻子。

他的目光往下,最后落在周权辰的鼻沟处。

鼻有三沟,其人必奸,说的就是这周权辰的面相。

不过,宋延年也有些意外这周权辰居然会为了一片不确定的荣华富贵去赌这条命,舍去作为男人的尊严。

宋延年多瞧了一眼。

观他的面相,除了睚眦必报,心思极小,分明还是一个贪淫好色,欺凌弱小之辈。

宋延年轻啧:看来,这富贵当真会晃人眼啊。

……

那边,听完周权辰的话,江县令连忙上前一步,搀他起来。

“快快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唉!”

听到这声叹气,周权辰只觉得刺耳,然而,他的面上却半点不显露,只听他恭顺道。

“多谢叔父。”

江县令扬了扬手,旁边便有一个衙役搬了一把凳子过来,江县令按着周权辰坐下,他自己也重新落座。

好半晌,当真是又怜悯又痛惜的拍了拍大腿,摇头叹气连连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唉,去了京里可不比其他……在这里,你起码还是周家的公子,去了京里就不一样了,再是贵人身边的近臣又如何,那也是伺候人家的……”

他顿了顿,沉声道。

“傻孩子,那是给人做奴才去的!”

这话一出,不单单李公公朝江县令看去,宋延年和王昌平等人也看了过去。

空气陡然一静!

……

宋延年看了看江大人,又看了一眼李公公。

这江大人莫不是个憨憨,李公公还在这呢,心里再是这般想,那也得憋着啊。

……

江大人面皮猛地一跳,美髯须也跟着抖了抖,显然,他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这话有些不妥,不由得朝李公公讪笑道。

“这,这算是我家侄儿,下官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还望公公宽宥一二,见谅见谅。”

李公公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

一起吃喝玩乐这么些天,宋延年对李公公的为人也是有些了解的。

他虽然有些小贪财,但是人倒是不坏,心眼也没那般小,他说无妨,那显然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江大人却不了解李公公,他有些尴尬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副认真的模样,不再插话。

……

周权辰期望的看向李公公。

“公公……”

李公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这不行。”

周权辰:“我怎么就不行了。”

李公公耐心解释:“你这年龄大了一些。”

周权辰不服气:“可是,你的榜文上也没写只要小孩子啊。”

李公公一窒。

这是明摆的事啊!

还用得着说吗?

只听周权辰继续:“再说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做不动活,我正值壮年,可以干很多活的,再说了,我还通读四书五经……是童生出身,我怎么就不行了。”

李公公:……

童生出生做什么不好,非来作弄他!

当然不行啦!

这哪里都不行!

他上下的打量了周权辰两眼,只见他虽然面容有些苍白,精神头也有些欠缺,但再怎么样,这也是个七尺男儿,还是有副不错皮囊的男儿。

“不行不行,你不行,你年龄太大了,生死关不好熬。”

李公公摇头,这要是招到宫里,到底是给小皇子找近身伺候的,还是给宫里的那些娘娘找块肉饽饽?

到时别说功劳了,大总管没把他的脖子拧了都是客气的了。

李公公又看了周权辰一眼。

这独苗苗他要不起!

周权辰不甘心,这是他唯一能够出人头地的路子了。

他甩开下摆,重重的跪下磕了头,久久不愿起身。

“求公公怜悯。”他顿了顿,咬牙道。

“方才我所说的不是虚话,我和公公是一样的,我仰慕京城已久,我……我已经将自己阉割了……生死关早就已经过了……”

“求公公怜悯!”说罢,又是一个重重的磕头。

……

这话一出,峒阳县衙大厅一阵哗然。

宋延年正待端茶,手中一抖,杯盏差点都拿不稳了。

他看向犹自以头磕地的周权辰。

他这还是看错了啊,这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啊!

……

李公公瞠目结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周公子对陛下有忠心是好事,但这,这真的不合规矩。”

宋延年帮腔:“确实如此,要是谁都以一颗心行事,却没有遵守世间规矩,那也是会出大乱子的。”

周权辰猛地的抬头,眼里有怨怼之色闪过。

宋延年顿了顿,将茶盏往桌上一搁。

这人绝对不能进宫,小皇子年幼,有这种人在身边引诱瞎胡闹,江山社稷保不准就出乱子了。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江县令,沉吟道。

“江大人,方才这位周公子尊称你一句叔父,不知他父亲同你是?”

江县令连忙回道,“是本县的县丞大人,周辞起周大人。”

宋延年沉思,这名字耳熟。

他夜里到海爷的庙宇打雀牌,谢家樵夫收养的义子便是叫这个名字。

那位周辞起前尘往事尽忘,只余一个名字。

前几个月前,他还见那位周辞起一身粗布衣裳的在祠堂大房间里,教村民的小孩诵读习字。

……

宋延年来了兴致:“哦?这周大人此刻在何方?”

他瞥了下方的周权辰一眼,继续道。

“家里的小子都闹着要去京城服侍贵人了,这当爹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宋延年的话才落地,下首的周权辰陡然抓紧了散在地上的衣摆,眼白比眼黑更多的双眼里也闪过几分畏惧。

宋延年探究的多看了两眼,回头问道,“江大人,你说呢。”

江县令回过神,“对对对!”

“我这便让人唤周大人过来。”说完,他朝旁边的衙役打了个手势,低声道。

“去,速速将周大人请来。”他的视线瞥过下方的周权辰,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继续道。

“告诉他别忙活了,这小子虽然不争气,但那也是唯一的崽……回头要是跟着宫里的公公走了,那是这辈子别想再见面了。”

衙役点头,“是!”

江县令回头,恰好对上宋延年看过来的视线,他讪笑了一声,解释道。

“县里的事情多,县丞大人尽职,难免忙碌了一些。”

宋延年看着他那打理得十分精心的美髯须,了然。

这定然是个得力的县丞。

他举起杯盏朝江县令遥遥致意,“江大人,喝茶喝茶。”

前辈不愧是前辈,他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

周辞起大人来得很快,在小厮再一次给众人添茶的时候,他便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气势赫赫,眉眼不怒而威,眼睛扫过下方有些抖的周权辰时,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

“你啊你!一天没看紧你,你就瞎胡来,真是个不省心的!”

说罢,他转身冲上座的众人拱了拱手,沉声道。

“见过诸位大人。”

“家里小子无状,叨扰各位大人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里头没什么情绪,但是只是这样浅浅的一句话,周权辰就似那老鼠撞到了猫,手不自觉的缩紧,薄薄的夏衫盖不住他身子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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