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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的,又是七夕佳节,大家伙儿本来赶着要去万里街老树的案桌上摆鲜果,结果,路上便见到四位皂衣武侯,各个腰间配一把弯刀。

自从新知州上任后,他们便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武侯巡街,因此,看到武侯倒是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几位武侯的神情比平日里严肃,在他们的中间还拥着一个姑娘家。

林静慧低着头,铁链因为她的走动哐哐作响。

“哟,是一个姑娘家……这是犯什么大罪了,手上还拷着铁链子呢?”

“啧啧,真狼狈……瞧着模样倒是标志……”

“不知道呢,走走,左右时间还早,咱们跟着去看看吧。”

“走啦,桌子在这又不会跑,咱们看完热闹再回来摆瓜果。”

……

这一路上,大家伙指指点点,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林静慧,小声又隐晦的交头接耳。

七夕佳节……被拷着铁链的又是如此妙龄的貌美女子,被勾起好奇心的人不断的跟进了队伍里……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东湖州城涌去。

林静慧的脸都是木的了。

……

东湖州城署衙,大堂。

“大胆,见到大人还不跪下!”张谷安一声呵斥,一下推攘,林静慧踉跄了一步,狼狈的跪了下来。

她低下头,薄薄夏衫里的手都在颤抖。

是真的!昨晚那位真的就是知州大人!

她好恨啊!早知道,她就自己来投案了!

不不,她就不该去抓老鼠,要不是老鼠报官,纪家小姐那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林静慧愤恨的撇过头。

当真是鼠假官威!

……

宋延年有些吃惊的看了眼公堂外头,只见前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个探头伸脑的往公堂里瞧来。

他瞥过一眼张谷安。

这么多人,要说张武侯不是故意的,他还真不相信了。

张谷安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大人看穿,挠了挠头,咧嘴讪笑了两声。

……

想到他这段时间的颓靡,宋延年收回目光,也就不去计较这事。

很快,李大牛等人将林静慧的表哥梁杰信也押来了。

对待男犯人,李大牛的手心更重,梁杰信双手被缚在背后,随着李大牛的一个推攘,他膝盖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个收力不及,整个面门朝下,牙齿都磕了一下。

差点就被磕掉了。

梁杰信稳了稳身子,回头怒瞪李大牛,“你!”

李大牛已经退到左列和张谷安站一排,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梁杰信心里怄得要命,他二十来岁模样,生得倒是不差,身材不高不矮,就是有些瘦削,也有些皮黑。

也许是因为过瘦,眼睛咕噜噜的转时,人显得有几分的轻浮和跳脱。

宋延年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喧哗的公堂陡然安静了下来,宋延年心里满意。

纪家姑娘刚刚恢复了心神,一时间,她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这段日子闹着要嫁梁家的模样,对她那样的闺阁女子而言,这比让她去死还难受。

纪家老爷和纪家夫人怕她做傻事,眼下都守在家里。

因此,对于这次的案情,纪家人没有来公堂,只有一张诉状托张谷安带到公堂。

不过,就算纪家人没来,还有张谷安这半个纪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倒也不怕自家吃亏。

……

案情十分的明了,纪家和梁家的爷爷辈曾经是酒友,有一回两人喝大了,就乐呵的笑着,说要做儿女亲家。

梁家爷爷回去后便和家里人说了,还是小孩子的梁杰信也听到了。

那时孩子还小,谁也没有把这酒桌上的戏言当真。

后来,梁杰信逐渐长大成人,他的性子不沉稳,整日在坊市里衔着根草根子晃荡,游手好闲,有了闲钱便去酒坊打酒,再去割点酱肉,时不时的还会去赌坊里玩上两把。

其中,最喜欢的便是斗蛐蛐了。

就这样,好人家的爱惜姑娘,他自然很难说上亲。

梁家人对他的婚事苦恼得很,就又想起来过世老爷子说过的纪家姑娘。

梁夫人死马当活马医,找了东湖州城顶顶有名的黄翠翠,请她上门去说说亲。

……

本来就因为公爹酒桌上乱说话而怨怼的纪夫人,见梁家这么没脸皮,居然真的找了媒人来说亲!

心里又是急又是恨,当下便将黄媒人赶出去了。

梁夫人听说纪夫人如此不留情面,气怒的骂了两句,倒是也没过多的计较。

毕竟,自家小子那是真的浑。

她叹息了两声,又给了黄媒人茶钱将她打发,在家里犯愁时难免长吁短叹,这便叫梁杰信听了去。

他心里不平,再加上人有些浑,就想着要找纪家算账。

结果,账还没有算上,守在纪家门口准备给人套麻袋的他,恰好看到了纪家小姐出门。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纪家小姐帽檐的帷幔,也吹掉了他口中的青草根,更吹乱了他的心湖……

他呆呆的目送纪家小姐出门,整个人都痴了,哪里还记得套麻袋哟,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

梁杰信垂头耷脸,“我心慕纪小姐人品,又知道自己前些年浑噩,颇为配不上人家姑娘,心里难免便有些不痛快,后来,我见表妹在鼓捣什么花瓶,说是能增那桃花运,我便,便……”

梁杰信吞吞吐吐。

宋延年拍一下惊堂木,“便如何?从实招来!”

梁杰信心里一抖,连忙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我便和表妹说了心慕纪小姐的事,问她这花瓶是否对自己有用,如果可以的话,能否送自己一个。”

“表妹虽然人傲了点,但是,她还是很看重我这个表哥的,当下便做了一个送给我。”

“还恭祝我早日得偿所愿。”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日风和日丽,他愁眉苦脸的说完这事,表妹昂着头觑了自己两眼,眼里有着两分轻视,这也很正常,自己爱玩,这目光看得可不算少。

表妹的目光虽然隐蔽,但又哪里掩藏得住那丝轻慢。

不过,轻慢归轻慢,她还是给了自己花瓶,并且掐指算了算,告知自己这花瓶该摆哪个位置。

那花瓶当真神异,他买通一个小丫头将花瓶送进去,又找了个机会和纪家小姐碰面,事情便顺利得有如神助。

她,她当真对自己动心了!

犹如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梁杰信委屈,“大人,我是真心喜爱纪姑娘的,再过段时间,没出意外的话我便能发财了,我会给她好日子过的。”

“真的,我是真心的!”

“大人,我们都开始议亲了,老话都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啊……大人!”

听到这话,张谷安在旁边将手握得死紧。

他的腮帮子鼓起,牙齿咬得咯咯响,看那凶狠的目光,这梁杰信要是再说出什么浑话,保不准他便要冲上公堂,当场揍人了。

……

李大牛用肩膀撞了撞张谷安,示意他收敛一点,大人还在上头看着。

“放心,回头那小子还是我押下去,我替你再出气。”

张谷安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宋延年,心里一松,小声的对李大牛道。

“谢了兄弟,回头请你喝酒!”

李大牛:“还喝?你这段日子喝得可不少了,再喝身子该顶不住了。”

“不喝不喝!”

张谷安沉了沉心,言简意赅:“喜酒!”

他决定了,等散值了他便去长樱路的陈宅,他要请黄媒人替自己上纪家说亲。

李大牛听罢,偷偷冲张谷安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风浪尖的时候上门说亲,那必须是个爷们!

纪姑娘没看错人!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林静慧身上。

林静慧抬头,慌乱摆手,摇头道。

“大人,不不,我……我是给了表哥一个花瓶,但是,但是,我不知道他要拿去给纪家小姐啊!”

“求大人明鉴!”

她没错,花瓶只不过是增桃花运的。

这话一出,引得梁杰信侧头多看了一眼,诧异道。

“表妹,我和你说了啊,你还问了我纪小姐的生辰八字呢。”

林静慧咬牙,她瞪了梁杰信一眼:白痴!

梁杰信陡然明白,他一脸恍然的表情,转头便叩头,看向上座的宋延年,大声点道。

“大人,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和我表妹没有干系。”

“是我恋慕纪家小姐,是我痴心妄想了。”

“求大人明鉴!”

宋延年:……

这一个个的都求他明鉴,却又想把他当傻瓜糊弄,真是的!

他拍了下惊堂木,沉声道。

“纪家小姐品貌端庄,为人温文尔雅,待人可亲,她如此的美好,你倾慕她是正常的,此乃人之常情。”

“但你用这等巫蛊邪术欺骗人,那便是害人。”

“还有你,林静慧。”宋延年的目光移向面色苍白,控制不住发抖的林静慧身上,顿了顿,继续道。

“同样身为女子,你应该更能明白你表哥此举对纪小姐的伤害有多大,但是你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论你是出于什么想法,在你送出花瓶的那一刻,你便是那帮凶,是递刀之人。”

“你也是修行之人,当知修行之人言行应该更慎重……对你而言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于他人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桃花符的符力消失,恢复本心的纪家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宋延年看了林静慧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宋延年叹息了一声。

……

在宋延年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张谷安心里便有些酸涩。

世道对女子而言多是艰难,这几个月里,关于纪家小姐死活要嫁梁家小子这事,东湖州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虽然过了今日,州城的百姓便知道这事是梁家小子使了巫蛊之术,但他可以预计到,到时,肯定还有好事的人说倩娘。

说不得还有人诛心道,是不是倩娘的言行不妥,这才引了恶人行恶事……

现在好了,有了宋大人对倩娘的称赞,对倩娘而言,以后也会好过许多。

张谷安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也会一直陪着倩娘的。

……

在判决之前,一股桃粉色的气从外头蹿进,倏忽的钻到了林静慧的口鼻中。

这气一入体,她再看旁边的梁杰信便是百般的顺眼,黑黝黝的眼眸里好似也有了无限情丝。

宋延年惊诧。

这是花瓶破了?

原先作用在纪家小姐身上,汲取了纪家小姐情意的桃花反噬了?

宋延年多看了林静慧两眼,捏着木牌的手顿了顿,随即扔在了两人面前,沉声道。

“先押下大牢,择日流放苦棘岛,流放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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