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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南泱的口鼻才终于停止了溢血现象,医生为了保险,又给她吊了一袋血浆,将她从急救室转出到了高级病房。孙国辉、孙绪雪、梅仲礼三个人围坐在她病床旁边,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只安静地等待她醒来。

到一点的时候,距离她昏迷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右手抖了一下,手背上的滞留针也跟着颤晃。

为了更快地补给她流失的血,她的左手和右手扎了许多个针眼,胶布下是一片扎眼的青紫与红痕。尤其是她的右手,因为她昏迷时右手也会神经性痉挛,所以吊针总会偏离血管,手背上几条青色血络布满了红肿的针眼,像点缀在枯枝上的丑陋假花。

她眯了眯眼,分辨出床前守着的几个人,哑着嗓子道:“你们来了。”

三个人见她醒了,忙纷纷起身跪伏在地行礼:“拜见老祖。”

“起来。”

得了准许后,他们才起身坐回原位。

“老祖,”梅仲礼顿了顿,嗓音里盈满了沉痛,“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对么?”

南泱垂着眼,看自己千疮百孔的手背,没有说话。

孙国辉道:“老祖,我们真的担心……如果她再记不起您,您会突然就这么……”

“这样不好么。”

南泱淡淡地开口,眼底没什么情绪,“我以前一直怕,怕她记不起我的话,我会独自永生下去。如今看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早一点。这样已经很好了,总比一个人无穷无尽地活着好。”

“老祖,可是我们怎能就这样看着您……”梅仲礼浑浊的眼里涌起湿润。

“你们不用太悲观,也不用太难过。”南泱的眼里是几分释然,“人终有一死,生命的消逝不过天道轮回,万物同规,就算我不是这几年死,几十年后也一样是要死去的。三千年前,我已经尝过一次死亡的滋味了,所以我不怕死。我唯一担心的……是不能陪她长久。”

南泱抿了抿唇,声音里有微不可觉的颤抖:

“我也想陪她到最后。可是她记不起来我,我又能怎么办呢?”

“老祖,我们该死,都是我们无用……”

孙国辉深深地佝偻下去,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懊悔地哭了起来。

“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南泱顿了顿,胳膊一折,尝试着撑起自己,想要坐起来。

孙绪雪忙扶住她的胳膊:“老祖,你还虚弱,怎么不躺着?”

“已经很晚了,对么?”南泱问。

孙绪雪点头:“是,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您的身体还没恢复,在这里睡一晚吧。”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南泱眼底滑过了一丝罕见的慌乱,“我得赶紧回去。”

梅仲礼马上劝阻:“老祖,您现在情况还很糟糕,千万不能轻易出院啊!医生说您起码得再吊一个血袋才能下床,您今晚可能还会再发作,我们得保证能及时给您注射镇痛剂才行,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

“我没事,”南泱没有在意梅仲礼的话,只对孙绪雪说,“绪雪,我叫你过来的时候带一件我的衬衣,带了么?”

她知道自己的衣服会被血染脏,所以一早就吩咐孙绪雪做好了准备。

孙绪雪不敢说话,小心地看了一眼孙国辉的脸色。

孙国辉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给我。”南泱伸出手去。

孙绪雪夹心饼干一样,左看看孙国辉,右看看梅仲礼,最后心一横牙一咬,直接拎了装衣服的袋子递到了南泱手上。

梅仲礼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他也了解南泱的脾性,晓得她向来说一不二,也只得叹着气与孙国辉、孙绪雪一起出了病房。

南泱自己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和滞留针,换好衣服,穿了鞋,正准备出门时,脚步一顿,看向自己满是针孔的手背。

她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往地上一磕,磕出一片断裂的碎片。她握住锋利的碎片,让最尖锐的地方对准自己手背上的针眼,狠狠地划下去。

一道伤口是不够掩盖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的,于是她划了很多道,纵横交错,直到血肉模糊,满目疮痍。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她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出去叫值班的医师给自己做了简略的包扎。

孙绪雪看着她的手,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老祖,您这又是为了什么呀?”

“……我不能让她知道。”

不能让她知道这背后的所有。

南泱握了握裹在掌心的纱布,瞳孔里竟映着几分柔和的笑。

这样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发现自己被打了这么多针。

做好这一切后,已经快要逼近凌晨三点了。外面的雨一直在下,隐隐有转成暴雨的倾向,梅仲礼叫了专车来送南泱回酒店,自己也随行护送。

到了酒店门口,车门一开,南泱就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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