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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在向鹤先生求教经文释义?可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苏晏嘀咕。

皇帝一瞬间似乎想用力揉碎这张纸,手指抽搐了一下,嫌恶至极地将它扫到了地上。随即紧紧拥抱坐在腿上的臣子,几乎把他勒得透不过气。

苏晏有些吃惊,但没叫也没挣扎。因为他从皇帝陡然激烈的动作与沉重压抑的呼吸中,感受到了对方深藏于体内的愤怒。

“皇爷?”他小声问。

皇帝深呼吸,松了力道,漠然道:“这是卫氏的笔迹。”

苏晏顿时明白过来。这卫贵妃不知是狗屎糊眼还是鬼迷心窍,不但画小黄图求欢,还留言要给人生猴子,且对方还是个祸国殃民的邪教头目、被朝廷通缉的罪犯……有妾如此,无论对她上不上心,可不是男人的奇耻大辱?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苏晏觉得皇帝此刻应该是愤怒的,可愤怒的源头却又似乎不在这一点上,故而从语调中透出一股鄙夷不屑的冷漠。

他很有些心疼,便摸着皇帝的后背,安慰道:“要想生活过得去……不是。大丈夫何患无……也不是。那就是,呃……”

苏晏绞尽脑汁地想,平日的伶牙俐齿全都失灵,急得鼻尖沁出一点细汗。皇帝低头看他,亲了亲他的鼻尖,说:“心意领了。不必苦恼,朕自会处置。”

“匣子留在这里,朕拿一物与你交换。”皇帝又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没忍住,往下噙住嘴唇,把彼此都吻了个气喘吁吁,方才勉强收住势,低声道,“你来为朕研墨。”

苏晏乖乖地“嗯”了一声,滑下龙膝去拿砚台与墨条。

皇帝在彩帛上亲书谕旨,完毕后用了玺,交给苏晏,说道:“除了锦衣卫,朕再派一千腾骧卫,由你带队,拿下鹤先生与七杀营主,押入诏狱。卫家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处。”

苏晏有些意外:“臣带队?”

“捉拿本案钦犯,理应你这个专案组长出马。”顿了顿,皇帝又道,“不过,朕是叫你后方指挥,可不是让你冲锋陷阵,记住了!”

苏晏笑道:“臣就算想冲锋,也没那个本事呀。”

他把圣旨卷好小心揣进怀里,又问:“皇爷这是打算放手收拾卫家,不养祸了?”

皇帝略一沉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尽管拿你的案犯,朕来善后。其实朕根本没把卫家放在眼里,真正值得忌惮的是……”

苏晏大着胆子问:“太后?”

皇帝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嗔意。

他连忙闭嘴,以为皇帝不会继续这个敏感话题,不料对方没有避讳,虽然答得有些模棱两可:“是,也不是。此事容后再计议,你去罢。”

苏晏拱手告退,刚转身,却听皇帝凉飕飕地问了句:“你嘴怎么又破了?”

这个“又”字非常之精妙,不仅起到了前后呼应、一咏三叹的修辞效果,更体现出当事人怀疑中透着不满、不满中带着警告、警告背后暗藏杀机的复杂情绪,是我们今天要考的重点……苏晏打了个激灵,把天马行空的联想从脑中赶出去,一脸无辜地答:“在义善局遇袭时摔的。”

皇帝扯了扯嘴角,挥手让他滚蛋的同时,让他顺道把殿门外那臭小子叫进来。

苏晏意识到,皇帝不想让太子参与到此事中。

也对,太子带兵搜查二皇子的母族,不仅有挟私报复之意,更有残害手足之嫌,说不清楚。

出了殿门,朱贺霖一把握住苏晏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然后凑到他耳边咬牙问:“你嘴怎么又红.又肿?是不是父皇对你那啥了那啥,老实交代!”

苏晏瞪他:“破了能不发炎吗?发炎能不红肿吗?这是谁的错?”

“……反正谁错也不是小爷的错。”朱贺霖讷讷道。

苏晏一巴掌呼在他背心,将他推进殿门:“你爹叫你,快去吧。”

“那你——”朱贺霖还想拉他。

苏晏已经快步走下台阶,甩下一句:“奉旨办案,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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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安侯府。

高朔等三个锦衣卫暗探为了救阮红蕉,出手与鹤先生打斗,惊动了侯府守卫。

于是高朔带了人先撤,另两名探子缠斗过后也寻隙逃脱。守卫们纵马追击的追击,鸣锣示警的示警,把整个咸安侯府弄得鸡飞狗跳,连相隔一条街的奉安侯府都听见了动静。

七杀营主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才避开守卫的耳目,潜入鹤先生所在的客房。

鹤先生刚拒绝了管事替他请大夫的好意,借口受惊,闭门不出。

营主从屋顶上那个砸穿的洞掠进来时,鹤先生正解了衣衫,对着镜子看后肩处的刀伤。

伤势并不严重,七八寸长的一道血口,刀刃上没有淬毒,普通金疮药就能对付。“劳烦连兄,把架子上左数第二个药瓶递给我。”他头也不抬地说。

营主从袍袖内伸出一只戴着黑皮革套的手,指尖一拨,药瓶就凌空砸向了鹤先生的后脑勺。

鹤先生伸出手,五指旋如花开,真气化为引力将药瓶吸在掌心。

营主用非男非女的伪声嘲道:“如此高明境界,竟伤在宵小之辈手上,真是虎落平阳。”

鹤先生把手探到后肩,将瓶内药粉洒在伤口上,淡淡道:“余空有一身真气,而身手瘠弱不善于招式,君早已知晓,眼下又何必出言讥讽。”

营主问:“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鹤先生答:“从刀法路数看,应是锦衣卫。”

营主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头皱起:“锦衣卫摸到了咸安侯府内?此地不宜久留,该转移了。”

洒完药粉,鹤先生拈起桌面纱布条,一圈圈斜缠于肩背伤口上,嘴里曼声道:“还有件不太顺心的事。我识破了阮红蕉的奸细身份,将她灭口之际,不意被这几个锦衣卫搅黄,还把我的匣子偷走了。”

……这叫不太顺心?根本就是糟糕透顶好吗!营主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调就来气,再想到他什么七七八八的玩意儿都往匣子里收,动不动还要拿出来陶醉一番的尿性,油然生出一钩削了他脑袋,再回去向主上谢罪的冲动。

鹤先生包扎完伤口,起身整理穿衣系带,双目扫过营主宽大的红袍,似乎看穿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受了内伤?整个京城能让你受伤的,屈指可数。看来今夜注定不好过了,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营主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握了又握,压低嗓音:“那你还不立刻撤离,在这等人堵门呢?”

鹤先生在铜盆里洗手,从容道:“我在等一个接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