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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贺霖见状,连忙扶住他,接连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因为过于紧张,倒把自己激荡的情绪给撂在了一边。

苏晏喝了点热水,逐渐缓过气来,紧紧抓住朱贺霖的胳膊,咬牙道:“有我在……”

“什么?”朱贺霖没听清。

苏晏提高了声量:“有我在,谁也别想害你!无论原本的道路是怎样的,我在这里,就要踩出一条自己的路!”

朱贺霖一怔,慢慢笑了起来:“清河……小爷方才真的很震惊、很愤怒,也很委屈,但不知怎的,这会儿忽然就不惊也不怒了。”

他抱住苏晏,像头大狗把脸埋在对方颈窝用力蹭,深吸口气后,说:“小爷知道,自己始终是一些人的眼中钉,他们想方设法要拔除我。但我不会恐慌,更不会退缩,因为这场战斗不仅关乎我自己,还关乎我身边这么多人,尤其是你——我始终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

——臣一定会竭尽所能,辅佐殿下,助殿下实现宏图大志!

——我既然选择登上太子殿下这艘船,就要用我的微薄之力,为你劈波斩浪。当然,也是为了能依靠这艘船的庇佑,不为风雨雷电所苦。

——我誓与太子殿下……与朱贺霖一生一世永不相负,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为了你,小爷也绝不能让自己出事!”朱贺霖抬起脸,眼底闪动着坚定而锐意的光,“我们一同来商量个对策。小爷就不信了,合你我之力,渡不了这一劫,过不了这一关!”

苏晏因着他的话,也全然冷静下来,回抱朱贺霖,拍了拍他的后背:“小爷先松手,我们坐下来好好策划应对之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个多时辰,忽然听见殿门外內侍禀报:“南京礼部尚书鲁大人求见。”

朱贺霖冷笑:“贼老头,还有脸来见我?就不怕被东宫侍卫乱棍打出去!”

苏晏心生疑窦,对朱贺霖道:“不急,先听听鲁尚书打算说什么。”

结果鲁尚书一进大殿,就朝太子下跪行了大礼,涕零道:“老臣刚刚听说南京礼部上报白鹿案一事,惊骇惶恐万分,臣的奏本里,根本不是这么写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还望太子殿下明鉴。”

朱贺霖扬起剑眉,目光凛冽,语气却异常沉稳:“鲁尚书何出此言。祭陵之事,按例由南京礼部行文上报,鲁尚书曾来询问过孤的情况,孤也照实回答了。至于你的奏本里究竟如何写的,孤又如何见得到、管得着?”

鲁尚书被他一挤兑,越发惭愧又焦急,忙从怀中取出几页纸,呈交给他:“这是老臣所送奏本的誊抄稿,请太子殿下过目。”

朱贺霖接过来,自己不看,转手递给苏晏:“孤最近眼睛疼,苏侍郎帮忙看看罢。”

苏晏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份奏本上所写的比较简洁,并未提到白鹿一事,只说太子主持的祭陵大典顺利完成后,钟山北峰上骤然土石崩塌、溪潭潨泻冲毁了部分陵木,或因地震导致。所幸陵园无碍,南京有关各部、司将及时修护山坡,还请圣上放心。

倘若照这份奏本所写,完全不至于引发那么大的朝堂争议,也牵扯不到太子的什么罪名。

除非……苏晏思索后,问:“既然尚书大人说,自己写的奏本,与朝廷收到的奏本内容不一,那么或许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被人调包。敢问尚书大人,这份奏本是如何送去京城的?”

鲁尚书道:“通过驿站的‘马上飞递’,送往京城通政司。”

苏晏问:“送奏本去驿站的礼部官吏,是否信得过?”

“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亲信,断不会暗中调包。他回来禀告说,亲手交给了信差。”

“那么问题就可能出在驿站了。要么信差无意中被人偷换信筒,要么信差就是调包奏本之人。”

鲁尚书道:“苏侍郎所言在理,老夫这便带人去驿站,查清此事。”

苏晏阻拦:“不急,就这么明里过去的话,恐打草惊蛇,不若悄悄地绑了信差,逼他们老实交代。”

鲁尚书吃惊:“苏侍郎万不可刑讯逼供,就逼算出来也未必是真话。”

苏晏笑道:“尚书大人多虑了,我自然有既不伤人、又让人说真话的法子。”

朱贺霖观言察色到了此刻,方才起身上前,亲手搀扶起鲁化人:“老尚书不必惶恐,此事究竟有何内情,孤一定会查个清楚。还请先如实回答孤一个问题——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钱善人’的富翁,做药材或矿石生意?”

鲁尚书愣住,努力回忆后摇头:“并未听闻。南京户部负责税收,若是做生意的富翁,册子上都有录注,老臣可以去向税课司把册子拿过来找一找。”

“有劳鲁尚书了。”朱贺霖说了两句场面话,让內侍把鲁化人送出了春和宫。

他转头问苏晏:“清河觉得此人之言是否可信?”

苏晏答:“观其言行,不像作伪。来南京后,我作为副手与他多有接触,这老头子虽然啰嗦又死板,但没什么坏心思。”

朱贺霖忖道:“如此看来,信差十分可疑。我让侍卫趁夜潜入驿站,把信差与驿丞都绑了,好好拷问一番。”

苏晏颔首,忽然又问:“那个叫桃铃的小宫女,就这么逃出宫去,无影无踪了?”

“这个我也让皇宫守卫一直在查,说是怀疑躲在运水车里逃出去的。”

“把那天夜里负责运水的內侍们都控制起来,逐一盘问。还有,查那宫女的底子,既然是本地人,家里还有什么亲属,七大姑八大姨,一个都别放过!”苏晏说道,“很多事,策划得越复杂、掺和的人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破绽。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天衣无缝的局,只看我们能不能找到突破点。”

朱贺霖点头道:“清河说得对,都按你说的办。”

苏晏问:“那你打算写给皇爷的私信,还准备写么?如何写?”

朱贺霖想了想,说:“写。但先不说有人盗矿之事,就当一个被委屈冤枉的儿子向父亲抱个怨、撒个娇,看我父皇如何回应。”

苏晏琢磨他语气中隐隐的针锋相对之意,忍不住说道:“喂,你该不会因为这事,对皇爷心中生怨吧?”

朱贺霖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你不高兴了?那你倒是说说,就这件事儿,你是站我父皇那边,还是站我这边?是心疼他呢,还是心疼我呢?”

苏晏:“……”

给人出送命题这种坏习惯,也能子继父业?

朱贺霖见他没有立刻站队到自己这边,顿时不高兴了:“好哇,嘴上说得好听,和小爷一生一世永不相负,实际上呢?还不是把屁股坐在父皇那边!喂——”他学着苏晏的腔调,从黑沉沉的脸色中挤出又酸又苦的醋汁来,“你该不会真把屁股坐他身上了?用的是什么姿势?”

苏晏不料太子突然发出灵魂质问,还带了一语双关的荤味,一时间有些心虚,又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以前还能义正辞严地说“我与皇爷之间清清白白”,可如今……清白没了,还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得起来?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反驳:“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小黄图画多了,满脑子黄色废料。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揶揄我?”

朱贺霖挑了挑眉:“该策划的策划,该安排的安排,该行动的行动。除此之外的时间,小爷还得照常过日子,难道一被人污蔑构陷,小爷就要日夜忧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群见不得光的宵小之辈,想得倒美!”

他一把拽住苏晏的手腕:“汤山暂时去不成了,好在皇宫里也有人工挖的温泉浴池,晚膳后同小爷一起泡澡!”

苏晏使劲挣,挣不开,叫道:“我不和你一起泡澡!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讲点礼义廉耻,懂得什么叫避嫌……”

朱贺霖越发笃定他与自己父皇有一腿,这是以长辈自居呢!还顺从他父皇的要求,要避嫌?朱贺霖心里气得要呕血,恶狠狠威胁:“再敢忤逆小爷,今夜就让你当太子妃,以后你该避嫌的就是公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