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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蒋楼先松开手。

一声低笑落在头顶:“好了,我先去冲个澡。”

慢腾腾地从他怀里退出来,黎棠吸了吸鼻子,正要用手擦眼泪,蒋楼递来纸巾。

刚接过来,蒋楼手一抬,掌心在黎棠头顶揉了一把:“别乱跑,在这里等我。”

黎棠便听话地等在原地,一张纸擦眼睛,一张纸擤鼻涕,剩下一张叠好攥手里。

擦完往墙边挪了两步,黎棠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脸色如纸苍白,嘴唇也不知什么时候咬出血印,实在不太美观。

蒋楼从淋浴房出来的时候,黎棠正用手指做梳子摆弄头发,闻声扭头,见蒋楼上半身没穿衣服,又匆忙撇开视线。

蒋楼自是发现黎棠在装模作样,心觉好笑。刚才自己也穿这样,抱的时候怎么没见他紧张。

从储物柜里拿出T恤套上,把外套挂在臂弯,再甩上柜门。

“走吧。”蒋楼说。

到门口,黎棠从门口保安那里拿回手机,解锁一看不对劲,屏幕裂了一条缝。

坐在公交车上,黎棠借蒋楼的手机当电筒,迎着光细看,裂开的似乎只是钢化膜。

松一口气,把手机归还,抬眼便看到蒋楼正看着他,嘴角微翘。

黎棠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甚自在地起了个话头:“你的手机不是好好的吗?”

“嗯?”

“打了一天,都没通。”

蒋楼垂眼,解锁手机,恍然般地说:“静音了,没注意。”

点开通话记录,一共有来自黎棠的二十八个未接电话。

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晚班公交车总是比白天行驶得慢一些,前方即将抵达蒋楼家附近的站台,黎棠站起来,跟随蒋楼一起往后门去。

蒋楼拉着吊环,偏头问:“不回去上晚自习?”

“不回了。”黎棠说。

“你不用陪着我。”蒋楼说,“我不会做傻事。”

黎棠微怔。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请过假了。”黎棠还是说,“正好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你。”

蒋楼便抿唇,不再言语。

今夜无星无月,风声也轻,分外静谧。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蒋楼又进去买了包猫耳朵,到家门口时递到黎棠手里。

黎棠惦记他赚钱不易:“也不是每次都要吃的……”

蒋楼进门,开灯,从书包里拿出题册,顺便把桌子下面的塑料凳踢出来:“那下次你请我。”

黎棠喜欢“下次”这个词,意味着他们的故事还有后续。

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黎棠轻快应道:“一言为定。”

半个小时讲完两道题,蒋楼拿出草稿本,在上面写下一道题型类似的新题,并规定黎棠十分钟内解完。

黎棠心里叫苦,表面却不敢忤逆,在灯下咬着笔头思考,思路还没找到,先注意到蒋楼的字,称得上铁画银钩,行云流水,是让人想拿来临摹的那种漂亮。

不仅汉字,蒋楼的英文也写得很好看,他的英语试卷比黎棠这个课代表的都适合贴在班级布告栏,当作标准答案展览。

除了听力部分。

碍于单侧耳听音能力丧失,蒋楼的英语听说水平堪忧,二十道听力选择题经常错一半。这看似不起眼的“偏科”直接拉低了蒋楼的总分,黎棠算过,如果他的听力只错两题,便能轻松进入年级前三。

一方面认识到蒋楼的努力和优秀,另一方面,又很难不为他惋惜。

要是他的父母尚在人世,哪怕是单亲,只有爸爸在,至少能保护他,他的耳朵就不会受伤,就可以更轻松地站在群山之巅。

更不用这样辛苦地谋生,明明难过却还要逞强。

察觉到黎棠的注视,蒋楼抬起头:“做完了?”

“还,还没。”黎棠立刻坐正了,视线回到题目上。

写了两行,笔尖在纸上越动越慢,黎棠小幅度地侧过身体,用余光悄悄地瞧过去。

还是被逮个正着。

蒋楼看着他笑:“算了别写了,来帮我个忙。”

一分钟后,黎棠手里捏着刀片,和蒋楼面对面坐着,茫然到顾不上害羞。

“你是说,让我用这个,划破淤血的皮肤?”

蒋楼“嗯”一声。

“为什么?”黎棠有些难以置信,音调微微抬高,“这样不疼吗?”

“让皮下的淤血流出来,伤口好得快。”蒋楼说。

大致能明白这样做的原理。淤血积在皮肤之下,等它自行吸收至少要一个星期,而如果通过人为制造切口将血放出来,那么伤口会很快消肿,不再呈现骇人的青紫淤肿。

可是……

“可是这样会破坏皮肤组织,还有可能留疤。”黎棠急道。

“总比被老师看到,被以在校外打架斗殴处分来得好。”

“可是这是眼睛周围,要是我划偏了,弄伤你的眼睛——”

“你不会的。”蒋楼说,“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吗?”

黎棠哑然。

他不知道蒋楼凭什么对他如此放心,只有他自己可以笃定——对,是的,怎么可能让你受伤呢?

你已经伤痕累累,我怎么忍心。

蒋楼在一尺之外看着黎棠,目光那样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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