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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说不想离我爸太近,死了也成天替他操心,当中就隔了一个。”冉青庄盯着墓中间那块还没刻字的空碑,平静道,“这以后是留给我的。”

虽说在活着时就买好墓碑,或者亲人落葬时顺便把合墓买了,这种操作都是常有的事。但冉青庄的语气却让我格外不舒服,就仿佛……他已经随时随地准备好躺进这小小的墓穴,比我还要坦然面对死亡。

我抿了抿唇,抽出三支长香,就着蜡烛点燃,朝墓碑拜了三拜。

叔叔,虽说素未谋面,但我已久仰多时,再过不久我们或许就要在下面碰头了,先提前打个招呼,到时再登门拜访。

你在下面缺什么跟我说,我到时候看能不能带给你。你生前没怎么管过冉青庄,死后起码有个做爹的样子,好好保佑他,叫他无病无灾活到老。

心中默念完,将香插进香炉,直起身时,冉青庄与我交错着弯下腰,把一根点燃的烟摆放在了冉铮的墓前。

凝目伫立片刻,直到香全都烧完,烟也被风吹得燃到一半,冉青庄转向我,朝来路抬了抬下巴,道:“走了。”

回到墓园主道上,我与冉青庄并肩行在一地碎阳间,谁也没说话。

和缓的风吹过面庞,不知是谁家在烧纸钱,鼻端全是呛人的烟味。

冉青庄比我高许多,腿自然也比我长。他闲庭信步地走着,我若不刻意追赶,久了身形就会和他差半截。

“你在车里怎么不叫醒我?”我加快步伐追赶上去。

冉青庄双手插兜,看着前头的路,懒洋洋道:“你是什么还在喝奶的小朋友吗?到哪儿都得粘着?”

哪里就到哪儿都粘着了?都到门口了难道还能不进来吗?总是要讲礼数的……

我双唇嗫嚅着,想替自己争辩,又不知道除了“我没有”这种苍白无用的屁话还能怎么回复,最终只得选择闭口不言。

行到停车场,冉青庄说自己要抽根烟,让我先进车里。我看到不远处有间小卖部,就问冉青庄要不要喝水。

“矿泉水就行。”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往角落的垃圾桶走去。

小卖部虽小,但货品丰富,除了祭扫用的香烛鲜花,饮料零食一样不少。

我拿了两瓶矿泉水去结账,路过零食货架,眼角扫到架子上摆放的熟悉红色包装,不由停下了脚步。

最后结账时,除了两瓶水,还多了一盒巧克力棒。

在车上又等了两分钟冉青庄才回来,一坐下,我就将手里的巧克力棒递了过去。

他皱着眉往后让了让,我追着送到他唇边。

他看清是什么,有些错愕,抬眸与我对视,但也没有张嘴的意思,似乎与我僵持住了。

“好吃的。”我哄着他,“吃了……心情会好。”

“我看起来心情很差吗?”冉青庄问。

这让我怎么回答呢,我就没见他心情好过。

我只能道:“吃了会更好。”

他毕竟也要开车的,不可能一直跟我这么犟下去,思索片刻,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咬住了巧克力棒。

我满意地收回手,重新取出一根塞进自己嘴里。

冉青庄发动引擎,但没有立刻驶离停车场。迅速将巧克力棒吃完,他拿起杯架上的矿泉水连灌好几口,似乎是要冲散嘴里的甜腻。喝完了水,他这才拉下手刹,驶出停车位。

他这模样不像在吃喜欢的零食,简直跟逼他服毒自尽一样。

我动作微顿,不确定地问:“你……不喜欢吃吗?”

冉青庄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略有些嫌弃道:“你真的是小朋友吗?多大了还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怔然少许,垂下头,望着手里的红色纸盒,嘴里原本全然的甜突然泛起丝丝苦意。

他忘记了……

他或许记得那天的比赛,记得在医务室偷懒,记得我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好心地替我包扎,但他不记得巧克力棒的事,也不记得和我说过吃甜的心情会好。

真可笑,我竟然以为从生灰的犄角旮旯里找回遗失的记忆,自己就可以通过一盒巧克力棒与冉青庄取得共鸣了。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记得这事。我这边心心念念,他那头莫名其妙。

我真的……永远学不乖,永远在自以为是。我怎么会觉得,他就一定也会记得呢?

转动着手里吃剩一截的饼干棒,我忍不住唇边泛起苦笑。

如果我今天没想起来,你这盒小饼干就真的谁都不记得啦。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还好我都想起来了。冉青庄忘了就忘了吧,只要我记得就好。

只要我记得他曾经给过我一盒很甜很甜的巧克力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