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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碧树,阳光穿过所有空隙,热烈的洒在青砖地面和石板路上。

院子里有一口缸,里面养着锦鲤成群,荷叶已经开始泛黄,但鱼儿彷如并不知秋已至,仍活跃着。

鞠礼觉得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雅居吧,不过也太过宁静悠然了,的确适合老年人。

可对于她来说,太冷清了些。

钟母离开后,她舒展身体,靠进长躺椅里,望着窗外精致,长舒一口气。

钟立言转头,沁凉的目光流过她面颊。

多休息一会儿,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鞠礼却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的人,她总是很警惕,生怕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她只贪恋这悠闲一小会儿,就坐起身说:

“老板,距离下午的会议还有2个小时,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回公司后可能还需要整理一些资料,耗费点时间,所以越早出发越好。

催老板工作的秘书,见过吗?

她可真棒。

钟立言打量她表情,半晌才道:“我带你逛一逛。”

这阵子她也太累了,在园子里多转转,她也能更多放松些吧。

有时候,他真会忘记她只是个年纪轻轻,刚毕业的娇滴滴小姑娘。

一则是他工作起来会太过专注,二则……她也的确不太娇气。

小秘书挑了下眉,但习惯性的服从,让她没有开口质疑。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转身离开了这方小天地,穿过客厅,走向大别墅的另一间房。

这一栋里,每处空间都别出心裁。

鞠礼原本只以为老板是想散散步,消消食,她陪着就是。

可逛着逛着,她却沉浸在了建筑中每一处设计者的精妙巧思里。

“晚上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赏月。空间很小,很封闭,四周的墙又很高。抬起头只看得到井口般的天空,和镶嵌在空中的圆月……那时,心会很静。”钟立言站在天井前,声音醇厚的幽幽开口。

鞠礼便探头朝天井上的天空看,四周昏暗,头顶却是白昼的亮。

也有种别样的感受。

两个人转道,拾阶弯曲上行时,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

是家庭照片,她能认出他来,有的照片上他还是个孩童,有的则是少年……

“父亲还在时,生活很幸福,很安宁。”钟立言驻足,也望向她看着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他父亲站在树下,阳光洒满全身,笑容很温和。

看起来,是个笑容有力量的男人。

鞠礼耳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感觉到当他看照片时,靠近了自己一些。

他站在她上一级台阶上,本就比她高大的身材,显得更加强壮了。

庞大的他的影子罩住整个她,呼吸间好似也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她抿住唇,好似在认真看照片,余光却忍不住朝他脸扫去。

背光中的他,看起来好似有些悲伤。

喉结随着他说话和咽口水的动作,微微滚动,都释放着股深沉的,说不出的力量——

大概是属于一个强壮的、深沉的男人的力量。

这一切,都笼住了她。

她能感觉到他对幸福家庭生活的渴望。

当他望着照片时,眼神专注而悠远,仿佛只是看一眼,就能深陷那段时光——

他父亲还在的时光。

一段他回不去的时光。

“我已经不太记得父亲的样子了。”她轻声道,语调和缓,莫名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钟立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

眼神里虽然还带着些许令人心酸的情绪,但笑容像透着释然。

难得的,他再次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力道轻柔,像在说:别悲伤,小同志,都过去了。

鞠礼想,如果她是只猫,她愿意蹭一蹭他的裤管儿。

如果她是条小狗,她愿意朝着他摇一下尾巴,转一个圈圈。

她希望他能表现的开心起来。

她没想过,会突如其来的,看到钟老板不一样的一面。

在公司里,他总是锋锐无比,总是雷厉风行,淡漠,严厉,正如一个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老板那样。

但,这个传说中冷酷的老板越来越有血有肉,形象越来越立体丰满。

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两人继续上行,又有一张照片,仍属于他的父亲——

坐在庭院里,他在看一本书,钟母站在远处抬高手臂,像在喊他。

年轻的钟母,脸上都是孩童般肆无忌惮的笑。

钟立言路过时,伸手抚摸了下照片,低声道:“我比了不了我父亲。”

父亲死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钟母这般笑容。

——语气透着种无奈,是一个强者的示弱,是一个有梦想的人放弃梦想时,会用的语气。

“他不仅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还能照顾身边每个人,所有人……所有事。”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微微侧头看她一眼,他便又继续转头抬足向上。

“……”鞠礼没有说话。

她细品着他的词语,和这些句子背后,他的情绪和过往。

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崇拜父亲的男孩子,永远无法追逐上自己偶像时那样。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他孤僻,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很会照顾其他人的人。

他好像连自己都不太能照顾好。

她猜,以他的个性,必然尝试过,努力过。

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一个人即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以老板的聪明,他肯定也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此骄傲的他,如此强大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法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时,是怎样的心情?

一个工作起来会拼尽全力,即便已拥有如此财富,仍每天学习新东西,看书成长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服输的。

在彻底认清自己真的无法做到父亲曾做到的事之前,他又到底付出过多少努力?

为此挣扎过多久?

鞠礼不敢细想,她双手冰凉,感到害怕和痛苦。

仿佛即便不去深思,已能感同身受。

她突然觉得,可能,在他父亲死后,他的幸福就被撕碎了。

那片原本完整的幸福拼图,他竭尽全力,也没能再次拼上。

人总是在回忆过去,寻找过去的幸福和温馨。

钟老板也有这样的时候吧。

也许,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钟老板那样的成功。

但大多数人都经历过他这样的‘失败’——

因为失去亲人,或是因为无法与亲人很好的相处,而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的那种失败。

希望生活是这样子的,可生活却不可能如此。

思绪陷的愈深,鞠礼就越觉得胸口发闷。

钟立言却始终一派悠然,带着他在建筑群众环绕,偶尔品评两句,真像旅游一样,闲庭信步。

就仿佛他自己说的话,和话里透露的情绪,早已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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