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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好像已经释然了,对很多事已接受,已从容。

两个人穿过庭园,踏过石板路,登上三层小塔亭,走到二层时,他双手插兜沉默的看了会儿风景。

见小秘书并肩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望着不远处。

她今天好似话特别少?

他难得再次主动开口道:

“一会儿司机会在那条路上等我们,我们要步行走过去。”

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朝着他望过去,眼神灼灼,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她这样的眼神,让被她望着的人,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自己。

钟立言习惯性的皱了下眉,眉峰耸立,目光便显得犀利。

盯着她的眼睛,他心里被猫爪了下般,说不出是痛是痒。

总之,他有些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也或许是不适应。

即便她眸子灵动幽澈,睫毛卷曲浓密透着娇俏,有丝迷人。

但他还是转开了视线,不愿与她对视。

一种好似被人窥伺、被人用什么锐器戳透身体般的危机感,使他本能的想要释放敌意。

几秒钟心绪的翻涌,他脚有些烦躁的在地上捻了捻,本能的想要瞪她一眼。

可理性又在挣扎,努力分析自己的情绪,和她方才那个眼神。

然后,他听到她说:

“老板,我可不认识您父亲,但我觉得除了你以外,任何人也不可能将占云管理的更好了。”

“……”钟立言愣住。

鞠礼早就想认真的,面对面,直视他的眼睛,向她表达自己的认同和赞叹。

可好像从来也没有机会能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无论是在办公室里,还是在出差的路上,说多一句,都显得不合适。

她连想到自己夸他,表达对他的崇拜,都会觉得尴尬和羞耻。

谁也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在拍马屁。

可她真的!真的!已经想说很久了。

今天好像突然在这一瞬,有了一个合适的气氛。

又或者,因为他只言片语透漏的情绪,极大的激发了她某种,连她自己也不懂的深切情绪。

也许逾越,也许仍交浅言深,不合时宜。

可她心砰砰跳着,耳朵涨热着,双眼温润,手脚冰凉。

她控制不住自己了,有些话不吐不快,再不倾诉,仿佛会在她胸腔里爆炸,闷阵死自己——

“我从没遇到过您这样的人,这样的公正,不害怕惩罚别人,也从不在奖励时吝啬。”她看着他,眼神真诚。

钟老板这样的公正,绝不容易。

公正,不过两字而已。可除了他以外,她没遇到过第二个人曾做到。

“我也从来没遇到过,像您这样做事肯死磕的。不单要求别人,而是更高的要求自己。”她皱着眉,说的很用劲儿。

她知道他每天熬到几点,她知道他每天读多少书,学习多少新内容。

为了做好整个公司的龙头,把好舵,他从不偷懒,也不畏难。

该看的书他不会少看,该做的功课他不会逃避——只要是他公司涉及的领域,他都会下死力气去磕,去研究。

每一封邮件的回复,每一个决策的下达,背后都有他大量时间和精力的投注。

这样敢‘努力’、真‘吃苦’的人,她没办法不佩服。

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与他接触的越多,就在他身上看到越多的闪光点。

一个人,但凡真诚,守诺,做事公正,就足以让人崇拜、令人追随了。

三个词,看似简单,上小学时就学会它们的意思了,可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做到。

鞠礼还没毕业时,便认可这个社会弱肉强食,不像校园那么简单,非常复杂,甚至压抑灰暗。

但在她已经做好准备,自己的领导可能公私不分,可能以个人喜好任命委派,可能喜欢画大饼假正经,可能有很多很多缺点时。

他却强势出场,将她的三观又扭正了——

不要以为那些缺点都很正常,更不要因为看惯了身边人如此,就自己也觉得如此而已,乃至也变成那样的人。

哪怕有很多人怕他,恨他,辜负他,他还坚持着做自己。

也用他的公正,给了她一个可以做自己,不需要与这个社会同流合污的环境。

也许他不是个温暖的人,更不亲切热情,但也还是独一无二的最棒老板!

她真的不止是觉得他不错,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他,尊重他。

想要变成像他一样聪明,一样厉害,一样个性倔强、足够坚韧的人。

“孩子心目中的父亲,都是光辉伟大的。他已经成为了定格。但我觉得,您肯定比他强。”她倾诉完毕,才从沉浸于自己情绪的状态里跳出来。

四周虫鸣鸟叫,又再次响起,她回到了现实。

见他盯着她没有说话,那一双眸子深如寒潭水,看不见底……

她抿着唇低下了头。

气氛好似有些僵,也许终究还是不合适,交浅言深。

可说出口了,她难得的放松。

整个身体都轻了许多,这种释放,并不让她后悔。

“老板……”她开口想说对不起,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抱歉。

她说的都是真话,是她想说的话。

也许不合时宜,但没什么好道歉的。

也许他是大老板,高不可攀,不容冒犯。

但他既然是公正的,也不会觉得她不能拥有发言权吧?

她有些忐忑又倔强的想。

心仍砰砰砰乱跳着,她深吸一口气,仍没听到他回答,她的心紧缩了下,微微抽痛。

难道她丢人了吗?

钟立言突然动了,他转过身长吸一口气,目光甩向远处,开阔的草场,让他心境激动后,慢慢恢复平静。

可一丝暖好像还是留在了心头方寸间。

然后伸出手臂,将手掌搭在了她头顶。

用了点儿力,他拍了几下她的头。

厚实的发量,在他拍时,会有蓬松感。

他于是又拍了几下。

“走吧。”他声音一如既往。

说罢这句话,他便转过身迈开长腿。

可鞠礼,好像听出了一些轻松和笑意。

方才攻心的慌乱突然一扫而尽,随着他从她头顶收回的手,一起被带走了。

所以……他没有觉得她逾矩?

他没有觉得她尬吹?

快走两步跟上,她才在回味他方才声音中的积极情绪,便又听到他一边下行,一边头也不回的说:

“对老板有信心,是好事。你当优秀员工,我也是个优秀老板。”

好像……不止没有不高兴,心情还不错?

嘴角一翘,鞠礼彻底放松下来,笑容便又回到了脸上。

咬住下唇,刚才心里七上八下,这会儿突然平稳了。

有点儿……美滋滋。

走到一楼,转弯时,钟立言余光扫到她神情。

任凭雨打风吹,她仍能昂扬挺立。

这不是一朵娇嫩脆弱的小花,而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那一株不屈,和勃勃生机。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