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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就?发现清禅寺的帷帐会影响颜色,所?以那日我故意和住持、沙弥等人说话,让别?人记住我来过?。等法会开?始时,我让穿蓝衣的随从假冒我跪在单间里,我趁乱走到外面,带程思月到我的禅房,骗她?喝下加了迷药的茶,然后把她?带到这里。”

明华章问:“你如何抛尸的?”

“我的马车停在院子里,等结束后,我将她?的身体搬到马车上。我自己换了身衣服,让随从先回?家,我独自驾车去城南,找了个地方将她?抛掉。”

明华裳记得清禅寺的小沙弥说,二十二那日卢渡走时,他还帮卢渡拉了车。原来那个时候,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就?放着一具尸体。

地上是隆重庄严的法事,地下是血迹斑斑的罪恶场,佛祖双眼半开?半阖,是否也是不想看到人间荒唐?

明华裳问:“清禅寺的住持、和尚知情吗?”

卢渡摇头:“他们不知道。”

“那普渡寺住持呢?”

“他以为我只?想栽赃给岑虎。那个人是江洋大盗,潜伏普渡寺已久,他早就?不放心了。”

明华章接过?话,问:“四年前你的父母在火灾中亡故,是你蓄意谋杀吗?”

卢渡静了许久,竟然笑了出来。他双手被缚,无法做出合手的动作,便只?念了句佛号:“是我。这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

“他们是怎么死的?”

“下毒。”卢渡毫无保留,通通都说了出来,“是砒霜。”

明华章记下,冷淡道:“我奉劝你,不要心存侥幸。我会去卢家祖坟开?棺验尸,你说的任何一句谎言,都会被我找出来。”

卢渡只?是闭眼,低声默念佛经,仿佛已进?入另一个世?界。明华章在地下取证,明华裳和任遥、江陵走出密室,阳光从长窗洒入,耀眼的宛如极乐世?界。

江陵问:“你刚刚是真被捆住了?”

“对啊。”明华裳说,“不这样,他怎么会说出作案过?程?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他捆我时我神智清醒,特?意调整了袖箭位置,保准一击必中。”

任遥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问:“你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而你又失去了行动能力,发生危险吗?”

这一点明华裳倒很自信,平静道:“不会。他那么自卑自负又爱表现的人,一定会在猎物清醒的情况下慢慢折磨她?们,享受她?们得到希望又破灭的表情。所?以在我醒来前,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任遥本来想说你这样做太疯狂了,但她?嘴张合几次,最后只?余一声叹息:“你们两人做事一模一样,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难怪你们是兄妹。”

明华裳对此?只?是轻轻一笑,低不可闻道:“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浩浩汤汤,奔流不息,很多人在洪流中走散了,还有些人,兜兜转转,总会被命运送往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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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六,除夕假在即,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哪怕有御史睁大眼盯着,宣政殿上众臣还是昏昏欲睡,毫无精神。

照例是冗长无聊的早朝,但是今日,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早朝过?半,尚书念完常规文书和节度使请安奏折后,太监问:“众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往常这种时候就?意味着散会,不出意外的话,太监下一句就?会接“无事退朝”,然而今日,却当?真有一个穿深绯色獬豸长袍的年轻官员站出来,抬手说道:“臣京兆府少尹明华章,有事启奏。”

站在最前方的宰相八风不动,定力差些的臣子纷纷回?头看。苏行止也抬眼,看向那道清艳侧影。

明华章在众多打量中从容坦荡,不卑不亢道:“国子监国子学?博

士卢渡,疑和长安连环挖骨案有关,臣建议重查此?案。现在臣已将嫌疑人缉拿,为保公正,望陛下派大理寺、御史台监督,旁听京兆府审讯。”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众人不顾御史交头接耳,就?连站在第一排的六部宰相也睁开?眼,朝明华章瞥来一眼。

京兆尹站在明华章前方,脸色显著难看起来。

案子是他定的,如今都已经送到御史台了,只?是不知察院出了什么问题才一直拖着。眼看事情都结束了,明华章却在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重新查案,还让御史台来旁听审问过?程。他这是什么意思?

魏王对这些事兴趣寥寥,又是争权倾轧而已,每年都有些不知死活的小官试图挑战上级,换自己上位,无聊的紧。魏王正微微出神,忽然背上一寒,仿佛被一柄利剑指住。

魏王顺着直觉望去,发现明华章正看着他,他目光沉着冷静,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恍惚间都让魏王生出种错觉。

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年轻不知事的少年,而是多年前那位故人。

明华章凝望着武承嗣,这位不姓李的郡王,说道:“臣还有一事,关系魏王,不敢定夺,望陛下决断。”

魏王怔了下,脸色沉下来。高台上人影晃了晃,那个女人高坐在金銮座上,帝王冕旒在她?面前晃动,看不清她?的神色。

太监吊着嗓子,长长唱道:“奏。”

“自五年前女乞丐死亡,长安共发生四起类似案件。其?中卢渡已承认第一案、第二案、第四案是他所?为,但第三案青楼女子楚君案并不是。臣派人在平康坊蹲守,数日前凶手被案件已破的假消息迷惑,去青楼寻欢作乐,正好被臣捕获。审问后,此?人已承认他是模仿四年前的凶手作案,而此?人,正是魏王的门客。”

长安城外,青烟袅袅,梵音阵阵。明华裳站在门槛前,凝望着面前的大日如来。江陵从外面进?来,问:“你不上炷香吗?”

明华裳缓慢摇头:“佛祖不能渡现世?的苦难,唯有自己才能。我既然不信,何必上香。”

“就?当?图个吉利兆头。”

明华裳仰头看着禅香上浮,遮住了佛陀的眉眼,他的神情变得模糊不清。她?缓缓道:“拜佛者?熙熙攘攘,但求的俱是功名?利禄,长命百岁,儿孙孝顺。我对这些都没有执念,而我想求的,恐怕佛祖做不到。”

“你想求什么?”

“无他,唯公平而已。”明华裳说,“女子和男子同样生存行走的公平,贫者?和富者?同样受尊重的公平,名?门大族和寒门草根,同样能靠自己改变命运的公平。”

谢济川正从外面走近,听到这里停下来了。江陵耸耸肩,说:“行吧,那你求着吧,我要去找密道了。任遥做事太猛,没人看着她?,她?定能把地皮都翻一遍。”

江陵转身,看到谢济川,问道:“你怎么来了?名?册清点清楚了?”

谢济川微笑道:“我做这种事情,不需要这么久。”

明华裳、任遥四人活捉了卢渡后,明华章立刻忙起收尾事宜。京兆府完全在京兆尹的把控下,明华章没人可用,只?能借用禁军的人手。好在江陵和任遥都是校尉,虽然官不大,但手下还是有几个人的。

明华章昨夜忙了一夜,终于写完卷宗,今日带去早朝禀报。谢济川听说这件事后非常生气,质问他们行动时为什么不叫他。明华章没办法,只?能委托谢济川干一些得罪人的事,比如,清查普渡寺。

既然要重审连环杀人案,那普渡寺作为作案地点,决不能置之不理。如何处置普渡寺还得等大理寺、刑部商讨,但在此?之前,要先将普渡寺的人数、财产清点好,以免有人趁这个时间携款逃跑。

佛门是方外之地,但不能成为法外之地。

明华章今日去上朝了,谢济川、任遥、江陵几人因为官阶太低,还不到参加早朝的资格,便领着人手来封锁普渡寺。明华裳听到谢济川的声音,转身问:“谢阿兄,人员和财物都清点好了。”

谢济川点头:“是。”

“普渡寺住持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谢济川看了她?一眼,说:“走吧,他们在这边。”

禁军带人封寺后,和尚们都被限制行动,普渡寺住持单独坐在一间禅房里念经。明华裳进?门,谢济川就?留在廊外,等着他们说话结束。

明华裳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架势,而是有礼有节向住持行礼,住持也安然回?礼。明华裳坐在对面的蒲垫上,问:“住持,你最初从卢渡口中听到他父亲的兽行时,为何不报官?”

住持静了静,说:“佛门乃方外之地,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众施主就?是想寻一个不受世?俗干扰的清净之地,才会来佛寺静修,若贫僧听到施主的祷告后去报官,那贫僧到底是济苦救难的方外之人,还是官府的耳目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