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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不在网吧,她也知道去哪儿找他。

出了网吧,穿过一条小巷,就是桌球厅。

巷子里隔几步便是卖零食的小推车。已经放学一段时间,推车前没什么人了,只有些还不愿太早回家的学生在逗留。

苏起路过卖梅花糕的摊子,买了两个梅花糕。那是梅花形状的烤糯米团子,里边夹着红豆沙。梁水可喜欢吃了。

她走到桌球厅门口,推门进去。光线昏暗,乌烟瘴气。

每张球桌上都悬着一盏灯,像黑夜中一个个孤岛。每个孤岛四周都围着一群叛逆的灵魂。

苏起捧着桂花糕在昏暗和灯光的交界中搜寻一圈,忽然看到了梁水。

他穿着一件长袖白t恤,校服系在腰间,拿着一根长长的球杆斜倚在台球桌边,另一手夹着一根烟。他看着球桌,脸上似笑非笑,忽然嘴唇一动,吐出一团青白色的烟雾。雾气后边,少年的脸清冷峻峭。

他头发里挑染了一抹紫色,衬得那张脸更带了丝邪气。

苏起心里突然刺了一下。

不知为何,那一刻的梁水让她觉得很陌生。

就是这一瞬,梁水朝这边看过来,眼神轻飘飘的,和她的视线对在一起。他的目光寡淡,轻浮,羽毛一般掠过,仿佛她是个陌生人。

苏起心里那根刺又往里头推深了一厘米。

到他了。

他把烟塞进嘴里,两片唇瓣含着,拎着球杆懒懒走到桌边,俯下身,一手支杆一手推杆,眯起细长的眼睛,瞄准了球。

“砰”一声清脆。

撞球入洞。

他唇角一勾,直起身,胸膛鼓起,将嘴里的烟拿下来,又吐了一口雾。

苏起朝他走过去。

“水砸~~~”几个男生拉尖了语调,嬉笑着学苏起。

有人笑:“梁水,你的小媳妇又来了。”

梁水恍若未闻,拿粉盒摩擦着球杆顶端。他垂着眼,灯光打在长长的眼睫毛上,遮住了情绪。

刚打进一个球,接下来还是归他。

他弯下腰,再次瞄准,但这次打偏了。

轮到别人打了。

梁水撑着球杆站在一旁,点了下烟灰。

苏起走到他身边了,他不看她。

苏起说:“水砸,你饿不饿?吃个梅花糕吧?”

梁水看也不看,抬手一打,梅花糕掉在地上。

苏起说:“没关系,我买了两个。喏。”

梁水垂眸,看着那雪白的梅花糕,忽然抬手把烟蒂摁在糕上,用力摁了几下。

这下男生们全看过来了。

“哦——”他们看热闹似的瞎起哄。

苏起脸红了点儿,她有些生气的,气他浪费食物。

她抬头,说:“两个梅花糕,两块钱。你赔给我。”

梁水于是在裤兜里掏了掏,找出一个五块的,塞到她手里,说:“不用找了。你可以走了吗?”

苏起咧嘴一笑,说:“水砸,你球打得真好,我在这里看你打,给你加油!”

梁水:“……”

他吸了一口气,愣是把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脏话憋了回去,再不理她了。

苏起也不介意,搬了个高脚凳坐在那儿笑眯眯地观赛。

陈莎琳也在,过来问苏起:“你喜欢梁水?”

苏起摇头:“不喜欢。”她说,“我现在其实很想打他。”

但她打不赢了。她忽然有些难过——如果像小时候一样就好了,梁水惹了她,她就可以把他推倒在地,打成一团。打完就好了。

可现在别说打他了,她连推他都推不倒。

陈莎琳说:“那你为什么总是找他?”

“我是他的朋友。我要保护他,不让他变成坏人。”

“什么是坏人?”陈莎琳有些轻蔑,“上网吧,打桌球,就是坏人?”

“不是。这不是坏人。”苏起扭头看她,说,“你这种欺负别人威胁别人打别人的人,才是坏人。如果水砸变成你们这样,我会打死他的。不过,哼,他才不会变成你们这样。虽然他跟你们一起玩,但他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苏起很确定:“他跟我才是一伙的。”

陈莎琳脸色变了,说:“你真欠打,迟早你会挨一顿打的。”

苏起说:“关你屁事!”

梁水站在半米外的桌子旁,拿粉笔磨着杆头,磨了又磨。

这伙人的头头黄原捅他:“诶,到你了。想什么呢?”

……

那天梁水玩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苏起像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

她跟着他回学校,在空荡荡的车棚里取了自行车,又跟着他骑车绕过山路,冲下斜坡,骑过十字路口,冲上陡坡,骑行在深冬狂风呼啸的大堤上。

梁水骑得飞快,苏起死命地追。

黑夜,冷风,万家灯火与他们无关,长堤上一片黑暗,只有他们迎风的呼吸声和自行车滚动的声响。

苏起不知道,梁水的心是否像此刻的冬夜一般荒芜,但她决定她要做黑夜里窗口的那一抹昏黄的光,拉着他,绝对不让他被黑暗吞没。

他们骑到江堤上,冲下斜坡,冲进巷子。

梁水捏着刹车,停了车,把车锁在门口,头也不回进了自家大门。

苏起看一眼他的背影,锁上车,也回了家。

梁水骑车太快,她追了一路,筋疲力尽,一进门就瘫在椅子上直喘气。

程英英说:“回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苏起有气无力道:“拯救失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