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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之时,宣府城卫已换成狭西边军?”

“这……小的行得匆忙,并不知详情。”

家人颤巍巍的点头,大汗如注,闫璟问什么便答什么,不敢多说一个字。

“是吗?”

沉吟片刻,闫璟的表情忽然转好,道:“你先下去。”

四个字轻飘飘落下,既没答应救涿鹿闫家,也没断然拒绝。

家人被吓破了胆,当即行礼退后,哪还敢多说。

书房的门关上,闫桓神情沉郁,半晌不发一言。

“父亲,”闫璟道,“涿鹿族人虽是蠢笨,牵涉进镇守太监之事实不可能,也没那个胆子。”

行-贿-县衙已是极致。想和镇守太监搭上关系纯属白日做梦。

归根到底,一个佥都御使的面子还没那么大。纵是有心,也没有那个门路。

“依你之意,可是要帮他们?”

闫桓皱眉,看着闫璟,颇有些不解。

闫璟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父亲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真要舍了涿鹿本家?”

这也正是闫桓举棋不定的地方。

家姓宗族,于官场士大夫何等重要。

大义灭亲不是不可,但除非必要,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哪怕是烂泥扶不上墙,爱好背后捅刀子,坑自己人,也要斟酌再三。

铁面无私是把双刃剑。

用得好,加官进爵。用不好,众叛亲离。

“此事实在难以决断。”

闫桓叹息,闫璟却是听得明白,父亲还是要保涿鹿闫家。

舍一家护一族才为上计。但父命不能不从,也是无奈。

好在事情尚有转圜,不是不可为。

“若要保住涿鹿闫家,儿倒有一策。”

“哦?”

“既不能明着保,便将水彻底搅浑。”

“何解?”

“涿鹿杨氏有子春闱得中,且和谢阁老之子交好。”闫璟嘴角微勾,牵起一抹冷笑,“昨日,杨氏子当众恭贺谢丕金榜高中,进士及第。”

“那又如何?”

“父亲莫急,且听我说。”闫璟慢条斯理道,“随后,谢丕会宴状元楼,当众吟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顿了顿,闫璟又道:“父亲可还记得己未年舞弊案?”

话声落下,室内陷入沉默。

许久,闫桓摇头。

“此事不可行。”

己未年舞弊案,乃是唐寅狂傲无状,言其必春闱第一,巧遇程敏政失口,方给言官抓住把柄。此番会试复试均已过,殿试将临,纵然谢丕是春闱第四,殿试之时得中一甲,进士及第,也不是不可能。

不,应该说可能性极大。

没有实据,不过是黄口小儿的一句话,谢丕随口吟出的两句古人诗,就想在朝中掀起波浪,实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一甲是天子钦点,难不成还要上疏弹劾天子舞弊?

脑袋被门夹扁也干不出来。

看来,璟儿还是历练少了些。

闫桓不禁有些失望。

“父亲,儿之意非是如此。”闫璟道,“春闱虽过,并不是不能做文章。”

“恩?”

“此事无需上报朝廷,只需放出风声,自有人助-流-言-散播。”

今科不中者早有满腹怨气,寻机必要发泄。再者,谢阁老德高望重,却也不是两袖清风,天下皆友。

“不妥。”

闫桓摇头,仍是不允。

“你也在今科,必会受到影响。”

“父亲,此番殿试,儿的名次定然不高。”

“什么?”

“父亲莫要不信,儿春闱得中第五,殿试必在二甲十名之外。如流言传开,于儿或许还是好事。”

闫璟表情平静,语气也未见起伏。

“父亲,若想救涿鹿闫家,必要照儿说的做。水不混,如何能引开朝中目光?”

闫桓陷入了沉默。

“只要将消息放出,自会有人嗅到腥味,闻风而上。舞弊只是引子,阁老的位置才是金髓。您且看着,必有朝官咬饵。”

见闫桓不似先时反对,闫璟更加把力,道:“风一起,父亲大可丢开手,或趁乱上一封请罪的奏折。对比朝中争权,区区乡野小民-行-贿-又算得了什么?”

闫璟也知道,无凭无据根本扳不动谢丕,遑论谢迁。

消息放出,估计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

但朝中如胡贡士一般的搅屎棍并不少,多以弹劾上官为荣。能抓住阁老的把柄,纵然是捕风捉影也不会放过。

哪怕就此丢官,也有“清名”在身。

一则流言不足采信,自会网罗更多,有真有假,容不得天子不重视。

当年的户部给事中同样没有实据,“据闻”而已,同样拉了礼部右侍郎下马,顺便毁了一府“解元”。

若是能拉谢迁下马,阁老的位置必要另择他人。

权位之前,无人可免。

马文升,韩文,杨廷和,杨一清,便是将要致仕的张元祯,恐怕都会争上一争。到时,谁还会注意涿鹿县之事?

朝廷追究,大可推出两个家人代罪,再交罚银,闫家必不会伤筋动骨。父亲能少沾干系,又可保住本家,可谓一举两得。

事后,纵然谢迁能全身而退,谢丕被泼上的污水也洗不掉。

他会怨谁?

究其源头,不过“进士及第”四个字。

“你且让我想想。”

“儿先告退。”

闫桓独坐沉思,闫璟起身离开书房,站在廊下,好心情的拨了拨新发嫩芽的梅枝,锦衣乌发,桃花盈眸,道不出的风流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