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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服过药,杨瓒发出一身热汗,病况消去七八分。杨土却在夜间发起-高-热,清晨方才降下些许,人仍有些迷糊。

杨瓒无法,却要至宫门聆听遗诏。无奈之下,只得暂托伙计照顾杨土,自己换上官服,带上牙牌,满腹担忧的离开客栈。

大雨虽停,天空仍是乌云密布,阴沉沉一片。

路上不闻人声,两旁的楼肆均垂下幌子,民居皆挂起白色灯笼。巡城的官兵衙役走过,袢袄皂衣外都罩一层麻衣,腰间系着麻带。

距离奉天门越近,遇上的官员越多。

文武勋贵,无论官居几品,年约几何,均是身着素服,头戴乌纱帽,表情沉重,行色匆匆。

杨瓒一路打量,未见一人骑马乘轿,哪怕是内阁相公,六部尚书,都选择步行。

行至奉天门,展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城门卫立在门前,锦衣卫和羽林分列两旁。旗帜烈烈,刀枪剑戟鲜明。

天色阴沉,周围没有半点声响,压抑的气氛开始蔓延。

随一声鞭响,奉天门大开。

数名中官捧着弘治帝遗诏行出,在场的官员更为安静,神情愈发肃穆。

“大行皇帝诏令,跪!”

中官扬声,以内阁为首,六部,通政司,大理寺,都察院,六科,翰林院,光禄寺,顺天府等各部官员均躬身下拜。

两名中官展开遗诏,一人上前,高声念道:“诏曰:朕以眇躬嗣登大宝一十八年。敬天勤民,夙夜兢兢,惟负先帝所托。”

“皇太子厚照聪慧仁孝,天性至纯,宜即皇帝位。务守祖宗成法,奉孝两宫,束身修德,任用贤能。内外文武用心辅佐,共保垂统万万年。”

“丧礼悉依高皇帝之法,祭用素,勿奢。”

“嗣君以传承为重,两宫择选佳妇,敕礼部择吉日,于今年行仪大婚。”

“宗室藩王毋违太宗皇帝法,各守封地,无需进京奔丧。”

“镇守备各地都督总兵严边防,巡抚及布政按察都指挥三司严守职司,闻丧哭临三日进香,余下尽免。”

“遣官诏各州府县,内附兀良哈并土司土官,哭临三日,七品以下衙门俱免进香。”

“大行之后,二十七释服。不停朝参,不停民间嫁娶,不得开山凿岳,发役扰民。”

“诏谕天下!”

内官声落,群臣跪地叩首。不待起身,已是恸哭阵阵。

杨瓒跪在右侧,位置靠后,只能看到中官身上的服色,长相五官都是一片模糊。

在他之前,是翰林院修撰谢丕和同为编修的顾晣臣。隔开两人,则是拔-升为户科给事中的王忠。

此时,众人皆是面带哀戚,悲意难掩。

思及昨日在乾清宫暖阁中的种种情形,杨瓒不禁眼圈泛红,喉中干涩。

少顷,乌云聚拢,风卷而过,雨滴再次落下。

细丝般的雨线,连成薄薄一片雨幕,飘洒在宫城之外。

“起!”

中官的声音变得沙哑。

朦胧细雨中,杨瓒随众人一并起身,滑过眼角的湿痕,早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乾清宫东暖阁中,朱厚照一身素色常服,未戴翼善冠,只以玉簪束发,坐在御案后,看着礼部进上的丧礼仪注,不觉又滚下热泪。

张永和谷大用在一旁伺候,眼巴巴的看着,硬是不敢劝。头前高凤翔叫了一声“陛下”,现在还在暖阁前跪着,两个时辰也不叫起。

有例在此,伺候在暖阁里的人都是噤若寒蝉,万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论理,先帝大行,殿下实际上已是一国之君,称一声“陛下”并不为过。偏偏高凤翔错估朱厚照的心情,贸然开口,好没讨到,直接-撞-上-枪-口。

只是跪在暖阁,已是天大的运气。没有当即扔去司礼监,合该谢天谢地。

“殿下,该用膳了。”

“孤不饿。”

朱厚照紧盯着礼部的奏疏,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久久不动一下。

“殿下,身体要紧。”

“孤说了不饿!”

朱厚照突然-爆-发,将奏疏狠狠拍在御案上。

谷大用和张永登时跪地,吓得冒出冷汗。

“奴婢错了,殿下恕罪!”

“……起来吧。”

像是在灌满的水囊上扎出缺口,朱厚照重重靠向椅背,突然没了力气。

“宁大伴和扶大伴在哪里?”

谷大用和张永互相看了一眼,正准备开口,一直装隐形人的刘瑾突然道:“殿下,两位大伴现在文渊阁。”

文渊阁?

朱厚照愣了一下,想起弘治帝临终前提到的密旨,心中有了思量。

刘瑾不知密旨之事,眼珠转了转,趁机道:“殿下并未有命,奴婢实不知两位大伴为何去文渊阁,且一留就是半日。

朱厚照心不在焉,仍是没说话。

“殿下可是宣召?”刘瑾趁机道,“便是有话,这个时辰也该说完。”

“不必。”

朱厚照摇头,并未听出刘瑾的话外之音,刘瑾垂下头,掩去眼中一抹不甘。

暖阁外,陈宽目光一闪。

怎么着,先帝刚走一天,这就耐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向太子殿下进谗,说先帝的两位大伴结交廷臣,心怀不轨!

内官私自交接廷臣,依律当严惩。又是在天子大行之事,罪名只会更加严重。

若太子殿下被说动,心中扎下刺,难言宁瑾和扶安会是什么下场。好一点,尚可送去南京养老,不好的话……

想到这里,陈宽咬牙,胸中怒意更炽。

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个奴婢除掉,越快越好!

彼时,宁瑾已在内阁宣读过密旨。刘健三人当即签发文书,加盖官印,由宁瑾呈送皇太子。

离开之前,宁瑾忽端正神情,对李东阳行礼,道:“大行皇帝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谮越,对阁老言‘托付’二字,只请阁老念及先帝,多多劝导殿下。”

“宁公公放心。”

宁瑾点点头,强压下悲意,也不多说,再向李东阳行礼,同扶安相互搀扶着,告辞离开。

不过一日,两人都像是苍老十岁,脚步蹒跚,身形伛偻。

内阁的奏疏递送送到东暖阁,朱厚照看过内容,二话不说,直接加盖宝印。

“不必等到大行皇帝大殓。”朱厚照恨声道,“张伴伴,你到北镇抚司走一趟,传孤口谕,让牟斌点两队锦衣卫,送孤的两个舅舅出城,今日就走!”

“奴婢遵旨。”

张永退下,朱厚照又叫谷大用。

“这事先瞒着母后,谁敢多嘴,直接送司礼监发落!”

“是!”

谷大用应诺,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刘瑾。后者气得咬牙,生怕朱厚照想起先前的事,心中恨不能将谷大用大卸八块,碾成齑粉。

见谷大用盯着刘瑾,朱厚照眉头一皱,想起刘瑾曾被张皇后私下叫去,心中乍然生出几分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