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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解,杨瓒唯有干笑两声,含混过去。

没料想,谢状元回到医帐,将日间事当做趣闻说给顾榜眼。

隔日,杨瓒正要往附近边屯,路过城门,发现有边军登高凿石,谢丕和顾晣臣立在墙下,展开一幅字,正指点边军落锤。

“谢兄,顾兄。”

心下好奇,信步走过,看清纸上何字,杨瓒立时僵住。

水帘洞?!

再看城头,篆体“水”字已成大半。

“谢兄,这是为何?”

谢丕笑道:“此三字甚好,我与顾兄商议,不若刻于城门之上。”

“刻门上?”

“此为南门,北门、西门也将仿照此例。”

杨瓒:“……”

吴老先生,小生对不起你!镇虏营的汉子们,更是对不起!

边塞军营,何等威武,北疆军汉,怎生雄壮。

突然变成猴群居住的洞府……哪怕出了齐天大圣,也是猴子窝!

除非吴老先生不至北疆,不晓镇虏营,否则,大圣的洞府怕要改名。

想到这里,杨瓒忽觉-罪-孽-深重。

不得不拦住谢丕顾晣臣,叫什么都成,坚决不能是水帘洞!

“为何?”

“当真不行?”

杨瓒摇头,费尽口舌,喉咙说干,甚至扯到违-制,终于成功劝服两人,就此改变主意。

最后,三人合议,几座城门不另外取名,均以东南西北题字。

边军领命,重新刻印,但南门之上的“水”字到底留了下来。

让杨瓒万没料到的是,半个世纪后,因明朝疆域扩大,本为长兴县丞的吴老先生,因实干清廉调任密云。为官期间,走访边镇,见到镇虏营旧城,听闻正德初年,杨谢顾三人守城对敌之事,钦佩不已,看到城门上的半枚刻字,更是灵感大发。

弼马温的洞府,就此成名。

如果杨瓒知晓,必会目瞪口呆。

不是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历史总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被玩笑之人,只能无语望天,叹息一声,岁月强大,人力渺小,不服不行。

四月初,京城的风雨终告一段落。

第一批流放的官员,由锦衣卫押送,经密云怀柔,抵达潮河所和白马关。

谢丕、顾晣臣奉召还京,安排武学及武举诸事。

顾卿自草原返还,未停两日,接北镇抚司任命,得天子敕令,再度出塞。此番目的地不是漠南,而是辽东境内,朵颜三卫驻地。

张铭同谢丕顾晣臣一并启程,来时所率京卫,半数战死,余下多自请戍边,留在蓟州,与战死同袍相伴。

顾鼎离开镇虏营,前往营州。

应城伯先调怀柔,后转调密云,怀柔城空虚。

为防鞑靼游骑-骚-扰,顾总戎上疏朝廷,领五百人驻守顺义,同怀柔镇守太监互相照应,待新任巡兵官抵达,再返还京城。

杨瓒留在镇虏营。

日渐春暖,蓟州边民陆续翻地恳田。

十日内,杨瓒接连走访几处村屯,找到五六个积年的老农,将玉米粒分发试种。

“杨大人,此种番粮当真耐寒耐寒,出粒极丰?”

“老人家,此物是海外得来,亩产几何,瓒不敢妄言。然能种好,亩产绝对超出稻麦。”

明时,遇小冰河期,稻麦亩产本就不高。

江南丰腴之地不提,北疆边塞,怕只有后世的零头。杨瓒说出这番话,绝非胡乱猜测,有相当底气。

看着分得的一小把种子,农人半信半疑。商量之后,分别在田间划出一小块,挖出两排浅坑,洒下黄灿灿的种子。

数量不多,走几步就能种完。

即便不出苗,也不耽春耕。如果能出,且如杨大人所言,就是灾年的救命粮,说不准能活多少人命。

洒下种子,交给半大孩子看顾,农人们的精力重回谷麦高粱之上。

几场冰雹,冬小麦绝收。

有朝廷发的粮食,饿不着肚子,终究不能解决根本。

冬税免除,夏粮总是要交。

为一家老小,今年的春耕必要抓紧。

杨瓒不晓农事,无从帮忙。不懂装懂,胡乱指挥,怕是会越帮越忙。交代掌理农耕的主簿,记下出苗时间,便不再插手。

能不能种出玉米,只等出苗再论。

期间,杨瓒写成两封奏疏,将镇虏营重建及春耕之事详细说明。

这一次,没有通过厂卫,而是直接送入通政使司。

种新粮是好事。

农为国本,是封建王朝不变的根基。关系国计民生,内阁六部都会额外重视。

最显著的标志,每年春季,天子一家都要扶车下田,缫丝织布。如有皇子皇女,必会提着竹篮,同父皇一起劳作。

这样的活动,多在皇庄进行,今年也不例外。

皇后临近生产,不便出宫,朱厚照只能自行前往,和六部九卿一起,挽起裤腿,扛起锄头,下地种田。

和天子一起种田是难得荣耀。官至侍郎级别,方有资格到皇庄翻地。

锦衣卫护卫陇头,旗手卫羽林卫散布田庄四周。

田垄间,天子在前,三位阁老和英国公在后,六部尚书是第三梯队,最后才是通政使鸿胪寺卿等朝官文武。

朱厚照耕地时,张永丘聚在左,归京不久的谷大用和刘瑾在右,小心照看,时而递上布巾,送上水囊。遇到扒犁歪掉,还要扶上一扶。

朝官没这么好的待遇,只能咬牙坚持,到地头才能休息。

过分的是,朱厚照突发奇想,更改规矩,象征性的活动变成实打实耕田。

半亩地耕完,武将不觉如何,多数文官早眼前发黑,几乎扶不住铁犁。

朱厚照擦擦汗,回头看一眼,嘴巴咧开。

杨先生心忧国事,自请留北疆三月,种植新粮,促边民屯田。奏疏送入京城,有些人鸡蛋里挑骨头,说什么超出职任,当另遣朝官。

其目的,不言而喻。

少年天子心生不满,磨着后槽牙,冷笑两声。

无需到北疆,京畿之地一样可以屯田。

他xxx的,都来给朕翻地!

知晓民生疾苦,百姓不易,看还有谁站着说话不腰疼!

倭国的银矿石不断运回,朝鲜的大米一车车不断。双屿截获的走私船成倍数递增——当然,是在海域内动手,还是走出国门拦截,压根不在朱厚照考虑。

总之,少年天子不缺钱,不缺粮,底气相当足。有耐心,也有信心,和满朝文武耗下去。

今日的朱厚照,早非吴下阿蒙,驭人的手段越来越纯熟。

恢复圣祖高皇帝之法,是为肃-清朝中,不是饿死两班文武。

识趣的,抛开不该有的心思,职业生涯无损,有好处还能分一杯羹。顽固不化,固执己见,死不悔改,别怪他下狠手收拾。

按照杨先生教导,扇完巴掌给颗甜枣。

只不过,朕给的甜枣,大可接着。不给你,若敢伸手,举刀就剁,谁求情也没用。

忙碌大半日,众人坐在田边休息。

朱厚照放下水囊,正撕开麦饼,忽见几名中官从陇头跑来。

“陛下,宫中大喜!皇后娘娘诞下……”

“什么?!”

听到此言,朱厚照蹦起来,不等中官说完,已是嘴角咧开,跑出几步,飞身上马。

“陛下!”

张永谷大用和刘瑾几个忙抱起大氅,快步跟上。

文武立在田中,面面相觑。

最终,目光集中到三位阁老身上。

宫中大喜,天子走人,他们是该跟上贺喜,还是留下继续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