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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玲撇嘴,心中直叹晦气倒霉,这卢才人怎么回事,底下的奴才都抱成团,她这个主子还能有什么威信?

奴大欺主。

秋玲哪怕没念过书,都明白不能叫底下的人抱成一团,否则要主子做什么?

她冻得浑身发抖地擦干身子,缩回床榻上,心底还在想着,等明日过去她还得费银子去太医院拿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就不替卢才人做事了。

翌日,风和日丽。

云姒如常地进了内殿伺候,卢才人看见她总觉得不自在,脑海中总闪过她小产时的情景。

越是想,越是记得清楚云姒当时的话。

云姒一直喊着叫她清醒,恳求皇上替她做主,只是她当时疼得厉害,意识模糊根本看不清殿内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云姒肯定被吓到,即使如此,她仍是努力保持镇定地主持大局。

卢才人抿唇,她察觉到她面对云姒时居然会有点心虚,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她在心底劝慰自己,云姒答应过会帮她,等她重新得宠,她一定不会放过常德义,把云姒带回来,到时她再好好补偿云姒。

这样想着,卢才人心底的愧疚才淡了下去,但她还是不想和云姒相处,她避开视线,只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秋玲呢?”

云姒低眉顺眼:“秋玲昨日似乎受凉了,怕染给主子,刚才特意派人来告了假。”

闻言,卢才人晦气地皱眉,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今日病了,真是不禁事!

卢才人心底不舒坦,只能将一切都发泄秋玲身上,许久,她才说:

“算了,今日你陪我去请安。”

云姒恭敬应声,上前替卢才人描眉,铜镜中女子带着金簪,哪怕眉尖紧蹙,也凭着面容多出一分娇憨,云姒垂眸安静地看向她伺候了大半年的主子,手中的动作一丝不苟,等替她彻底梳妆好,打上粉脂,才退开身子。

昨日是坤宁宫侍寝,没人敢在今日抢皇后娘娘的风头,请安时还算平和。

等出了坤宁宫,快到凉亭时,云姒忽然道:

“那处的山茶花开得真好。”

卢才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真看见一簇簇的白色山茶花,幽美淡雅得盛开着,在渐入夏日时凭来一抹清凉,卢才人许久没好好逛过御花园,加上她有点心虚,下意识地顺着云姒的话道:

“的确很美。”

话音甫落,卢才人就势踏入凉亭,她伸手折了一朵山茶花,花瓣轻颤美不胜收,可惜,卢才人不喜欢山茶花。

她喜欢颜色鲜艳的花,偏偏那么多颜色的山茶花,这御花园中只见得白色。

卢才人手腕一转,将山茶花簪在了云姒头顶,女子错愕抬眼,她生得雪肤玉骨,尖细的下颌轻抬,脸颊晕着淡淡的粉脂,如今杏眸透着点兴许的惊愕,稍颤的山茶花给她添了些许楚楚动人的美。

卢美人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幕,佳人簪花却衬得茶花黯然失色,她眸中有刹那间的怔愣。

而这一幕,却不止落入她一个人的眼中。

不远处的假山旁小径,许顺福惊艳回神,不敢多看,没想到会遇见这二位,他朝皇上看了一眼,这一看让许顺福心底咂舌。

谈垣初抬眼,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女子脸上。

许顺福蓦然想到,皇上因卢才人生了恼,半年不曾踏入和宜殿,也半年没再见过云姒姑娘。

当时的种种情绪如今还剩多少?

再不多,也总有点没得到的不甘,而且——

许顺福没忍住抬眼又看向云姒姑娘,这般惹人心怜的姿色,若不见还好,如今再遇,那点不甘的情绪经过发酵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皇上怎么可能再错过?

不等谈垣初露面,凉亭外忽然停下一座仪仗。

卢才人听见动静,倏然回神,却没有第一时间转头朝外看去。

在这瞬间,卢才人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她做了决定。

否则有云姒在,哪怕皇上再来和宜殿,又怎么看得见她?

但是,不管云姒有没有心思,今日后,她和皇上都不再可能,只能老老实实地做她的奴才,毕竟,皇上怎么可能去碰别人碰过的女子?

卢才人掐紧手回神,云姒也在听见动静时,赶紧低下头,卢才人终于肯看向凉亭外,这一看,她骤然皱起眉头。

杨婕妤被人慢悠悠地扶下来,她上了凉亭,轻笑出声:

“卢才人也懂得赏花?”

卢才人偏开脸,她不想遇见杨婕妤,她和杨婕妤不对付,当然不想看见杨婕妤在她面前的得意,生硬地一句话带过:“家中教过。”

杨婕妤掩唇,似乎笑呵呵的,但话音却陡然冷下来:

“看来卢才人家中记得教卢才人赏花,却忘记了教卢才人规矩。”

卢才人脸色一变,她许是变了些,但对家人的看重却是一点没变,听见杨婕妤这番讽刺卢家家教不好的话,险些被气昏了头脑。

云姒及时拉住她。

卢才人咬唇,终于恢复一点冷静:“杨婕妤不要欺人太甚。”

话音甫落,杨婕妤身边的雅玲忽然站出来,伸出手狠狠掌掴了卢才人一巴掌,声响清脆,在凉亭中不断回响。

卢才人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人歪身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捂住火辣辣的脸颊。

杨婕妤没有一点动容,她慢条斯理地坐在了石凳上,云姒扶住卢才人,脸上全是担忧关切:“主子!”

杨婕妤没说话,雅玲冷声道:

“卢才人被关久了,是忘了宫中的规矩不成,你见到我们主子是要行礼的!”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行礼,故意给卢才人示范了一遍。

卢才人眼都红了,云姒一直拉着她,她勉强保持冷静,知道如今不比从前,她没有资本和杨婕妤叫嚣。

卢才人撑着身子爬起来,屈辱地蹲下身子冲杨婕妤行礼。

杨婕妤却是不满意:

“卢才人这请安的姿势可不标准。”

卢才人咬牙,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服身行礼,不远处,谈垣初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也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许顺福不着痕迹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心底苦笑,怎么就让他撞见这一幕了呢?

凉亭中,杨婕妤不懂什么叫点到即止,云姒眼睁睁地看着卢才人的忍耐一点点快要到极限。

她也和卢才人一起不断的行礼,卢才人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很快体力不支,身子渐渐扭曲,她动作变形时,云姒因为扶住她,被她影响得也跟着身子一歪,二人眼看就要撞上杨婕妤。

若是真栽在杨婕妤身上,可是不轻,杨婕妤脸色都变了。

云姒也是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卢才人,慌乱地喊:

“主子!”

雅玲被这一变故惊到,情急之下,她慌乱地推了卢才人主仆一把,卢才人本来就没站稳,被陡然一推,只觉得腰间一疼,再一看,她半边身子都歪在栏杆上,下一刻,云姒不稳地撞在她身上——

卢才人倏然一声惨叫。

下一刻,两道落水声接连响起,惊呆了众人。

杨婕妤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人都呆了一刹,才回过神来,心底直打鼓,虽然卢才人失宠,但要是这种情况下出了什么事,她也讨不了好!

而且,前朝的卢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不对付是一回事,丢了命却是另一回事,杨婕妤没想替杨家招惹祸端。

杨婕妤厉声:

“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这一变故也惊呆了许顺福,他立即扭头看向皇上:“皇上?”

谈垣初面上不见往日的气定神闲,语气极冷:

“救人。”

许顺福立即带人往湖边赶,看见御前的人,杨婕妤愣住,脸上倏然褪尽了血色。

凉亭和湖边,众人只见卢才人和那个宫人拼命伸手捣腾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很快消失在水面,只是水面上不断荡开涟漪。

此时的水面下,场景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同。

卢才人不断挣扎,想要浮上水面,忽然,身下传来一阵阻力,将她不断往下拽,离水面越来越远,卢才人心底生出一片慌乱,她惊恐地低下头看去。

倏然,她对上云姒的视线。

云姒憋住气,眸色格外冷静,她手中紧紧攥住卢才人的衣摆,她没碰卢才人的脚踝,因为可能会留下痕迹,卢才人不敢置信地愣住,但很快意识到什么,惊惧又慌乱地看向她,仿佛想骂她,却不敢张嘴,只能不断蹬腿挣扎。

但卢才人不会水,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云姒眸色没有一点变化,她拽着卢才人不断往下游。

她自幼跟着爹爹生活,活得其实一点也不精致,年幼就学会了凫水。

云姒本来只想借杨婕妤的手拖延一下时间,但当她看见雅玲慌乱中伸出手时,云姒骤然改变了主意。

——她想要一劳永逸。

这条路走得一直不顺遂,她可以接受计划有变,也能够接受这段时间的功夫全部白费,却绝不接受三年前的事情重演!

卢才人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她面色涨红,然后逐渐变得青紫,她想说点什么,越是慌乱越是容易干蠢事,她下意识地张口嘴,口鼻瞬间被水堵满,她双目睁大,目眦欲裂地看向云姒。

云姒发了狠,直接拽着卢才人到了湖底,湖不是很深,却能淹死不少人,她将水草缠了几道在卢才人脚踝。

云姒一直敛着眉眼,湖水糊在她的脸上,泡得她眼睛酸疼,她只是安静地做完这一切,视线越过卢才人,落在湖面上越来越清楚的阴影,听见湖面上隐隐传来的嘈杂声。

她闭上眼,松开拉住卢才人的手,逐渐放开呼吸,任由湖水将她淹没,窒息感汹涌而至,她的脸色一点点开始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