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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先生是个理智的人, 程芫华虽然和他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怕是很少在人前哭出来, 更别说这般——痛哭。

他哭了一会儿,哭够了, 便抬起头,松开手。

而后他长出一口气,擦干净眼泪, 声音虽然依旧哽咽, 却冷静了几分。

他说:“我不能让婉婉冒着生命危险再生一个,我知道,她是一定会选择再生一个的,但……但我不愿意,我只想要她陪着我。”

在孩子和郑婉之间, 他选择了郑婉。

也因此, 荣先生装了五年的身体不行,绝了郑婉的希望。

他之前始终是欺瞒着郑婉,顺着她, 可当郑婉带回程记美食店的养生汤时,她的所有表现,让荣先生震惊的同时, 满是心疼。

不能这样下去了。

所以他告诉她——宝儿不会回来了。

郑婉接受不了, 她不想听到这些,所以……她离家出走, 到了程记美食店。

而后, 五年前的事情, 再一次被揭开。

程芫华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身体不好的不是荣先生,是郑婉,孩子当初的离开,荣先生有错又没错。

他是个英雄,可他又对不起郑婉和宝儿。

事情和事情的对立面,不过是所站的角度不同。

没人能够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劝郑婉宽容,她宽容不了,她的孩子没了,那么可爱又懂事的小小少年。

也没人能够去谴责荣先生,他恪尽职守,做了一个英雄能够做的所有事情。

要怪的话,就只能怪那些丧尽天良的恐怖分子!

这个世界就有这么些人,他们心中有暴戾,就去报复社会,可这样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吗?

除了造成其他家庭的悲剧,什么也没有了。

那样的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人,那是禽兽不如!

程芫华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荣先生,一时之间,陷入安静。

好一会儿,荣先生扶着车子站起来。

这辆车子程芫华之前见过,就是那天晚上,护送着郑婉回来的那辆车子……

最近郑婉不在身边,荣先生担忧又害怕,请了假,换了车,一直盘踞在程记美食店不远处,守着郑婉最近的地方。

他扶着车子,身形有些佝偻,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不敢在郑婉面前痛哭出来的他,刚刚哭了这一场,并没有让他解脱,反而……让他越发苍老。

荣先生……也不过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

程芫华突然想到养生汤,于是,她问:“荣先生,要是郑姐身体好了,你会同意她再怀上一个孩子吗?”

养生汤的效果在小问题上明显,对于郑婉到底有没有用,她也不能断言。

荣先生愣了一下。

随即,他还是摇摇头,“不了,她执念太深了,那……那不是宝儿……”

宝儿已经离开了,他们可以思念,可以想念宝儿。

但如果他们真的还有一个孩子,那不是宝儿,也不应该活成宝儿的替身。

对那个孩子……

何其不公平。

程芫华眉头松开了些,郑婉是执念了,但荣先生还是想得很清楚的。

倘若郑婉再怀上一个孩子,那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不该是宝儿的替身。

父母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的“自己”思维,他们没有资格让这个孩子做另外一个人。

否则当这个孩子知道一切的时候……又是一场伤心事。

程芫华叹口气。

郑婉的身体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一段时间的养生汤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就算能够疏导郑婉的情绪,让她接受第二个孩子不再是宝儿,也得要她能够怀上第二个孩子才行。

程芫华今晚听到的这个故事,让她的心里酸涩,对郑婉心疼,又对那个孩子……无限惋惜。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

程芫华并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可人类对未来的无知和茫然,本就是难以预料的,这样巧合发生的不幸,只能归咎于命运。

但有些不幸,是可以疏导和避免的,比如师玄,又比如……郑婉。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程芫华说:“我先回去了,你今晚就在村里住民宿吧,你这个状态,就不要开车了。”

荣先生点头之后,程芫华便转身,回了程记美食店。

然而,她刚刚迈进大门,注意到旁边——

一个女人蜷曲着靠在门上,双手抱膝,无声痛哭。

程芫华大惊:“郑姐?!”

不远处,听到她声音的荣先生浑身颤了颤,眼神带着不可置信。

——郑婉……听到了?

程芫华赶紧蹲下来,脸上带着着急,试探着伸手:“郑姐,郑姐……”

一时之间,程芫华除了着急,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不管是宝儿最后的遗言,还是郑婉不能怀孩子的真相,对于这个女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冲击。

在今晚这个痛苦的时候,她又偏偏将这些全都听见了!

程芫华一时之间,乱了思绪。

这时候,荣先生快步过来,他上下唇有些颤抖,眼眶还是湿润的,脸上带着担忧和害怕。

——他不应该出现在郑婉面前的。

——但在这个时候,他只想陪在郑婉身边。

荣先生蹲下来,手轻轻放在郑婉的脸上,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柔着声音说:“婉婉……看看我,你看看我,你还有我……”

程芫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给二人一个单独的空间。

她走后,郑婉依旧痛哭,那种感受太痛了,宝儿是郑婉的伤口,刚刚荣先生讲述宝儿遇难的经历,就是给了这个伤口重重一刀,疼得窒息。

而宝儿的遗言……

那就是撒在这伤口上的盐。

荣先生满脸的无措,见郑婉哭得没有声音,他突然伸手,紧紧将郑婉抱在怀里,跟着一起,默默流泪,两人脸贴着脸,泪水交叠。

“婉婉……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荣先生哭得像是个孩子。

上一次他这样哭泣,还是宝儿离开的时候。

但当他发现郑婉哭得绝望的时候,他便擦干净了眼泪,守在郑婉身边。

郑婉也是在刚刚,注意到这个男人哭得哭得不能自已时……她才知道,这些年为了让她好受些,他的眼泪都是往心里流。

不是不痛,是在强撑着。

郑婉抬头,从模糊的视线中,注意到这个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耳鬓已白。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郑婉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着荣先生。

为什么?

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宝儿的遗言?

还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她不能怀孕?

荣先生任由她捶打,笑容苦涩,却又隐隐带着两分激动。

他不怕郑婉打他,这些年了,郑婉的哭泣多半是绝望,现在这样,更像是——发泄。

发泄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

“宝儿——宝儿——”郑婉哭到抽搐。

今夜对于而言,实在是莫大的打击,明天是宝儿的忌日,生日翻出腐烂的伤口,然后又偷偷听见……

一些她从来不知道的真相。

荣先生没有给郑婉说过他和宝儿到底是怎么出事的,那个时候,郑婉宛如疯了一般,怎么都不相信宝儿真的走了。

她只知道,荣先生发现了歹徒,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然后歹徒绑了宝儿和他谈判,但最终的结果……宝儿死了,歹徒被抓了。

不管这个过程是怎么样的,当初,是荣先生的过失,宝儿才会出事。

但刚刚,她才从荣先生的口中知道,当初他有将宝儿送走,当初他做好的是自己去死的准备,当初……宝儿死前还惦记着给妈妈把徐记带回家。

这些年,她备受折磨,也折磨了荣先生五年。

不能生孩子的是自己,而荣先生是一直装作身体有问题……

那天晚上,为她照亮黑夜之路的,是荣先生。

最近一段时间,偷偷关注着她的,也是荣先生。

“我恨你——”郑婉咬住荣先生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咬出牙印,也咬出了血。

荣先生闷哼一声,任由她撕咬发泄。

程芫华走到后院,回头看了眼,前院没有动静,甚至连哭声都听不见。

郑婉……已经哭到哭不出声音了。

她的眼神担忧,她原本的计划是剜了腐烂的伤口,但揭开后才发现——这伤口深入骨髓。

原本计划的循序渐进,也在刚刚,成了一次痛彻心扉的刮骨疗伤。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遭受不住这伤痛。

程芫华走到后院,神情恍惚地在躺椅上坐下,叹口气,看着前院的方向,眼神带着浓浓的担忧。

这时候,有人给她披了件衣服。

程芫华回头。

——是叶予昭。

“还没睡?”程芫华声音很轻。

叶予昭给她披上的,是他的西装外套。

程芫华颇有两分不自在。

叶予昭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他看了眼干干净净的地面,庆幸自己刚刚打扫了玻璃碎片,要不然程芫华刚刚的恍惚模样,有划伤的可能。

“我这怎么睡得着!”程芫华声音带着担忧。

“他们两人在前院吗?”叶予昭问。

程芫华点点头:“是呀,我好怕郑姐承受不住……”

叶予昭想了想,说:“感情是复杂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但从理智上来说,她会痛苦,却不会想不开。”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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