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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赫的口气有点急,水琅听得入神,没有注意到,“真是幸好。”

房间乍然陷入安静。

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周光赫翻个身,抬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她,“你之前说,以后不会亏待什么的,是不是和邹凯,有过什么协议?”

“只是发了电报给他,告诉他,我想回城拿房子和财产,需要他帮忙结婚。”提到这,水琅皱起眉头,心里一阵后怕,“他都跟邬琳琳订婚了,收到电报以后,为什么没告诉邬善平?”

周光赫目光一顿,翻身坐起,“他没收到?”

“你战友妹妹不是冲着你来的,已经很庆幸了,我指明了邹家地址,不可能送电报的也送错了吧。”水琅从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安,“难道,是邹家其他人拿到了电报,并不是邹凯拿的?”

“很有可能。”周光赫拧眉思考,“没送到的几率不大,邹家还有没有其他你认识的人?”

“你想说,对我有善意的人? ”看到他点头,水琅想了想,“其实邹凯的妈,跟我母亲是闺蜜,不过是小时候的闺蜜,应该说不上善意,否则我也不用去北大荒了。”

“这事……”周光赫还在回想邹家的每个人,就被小姑娘打断:“反正暂时是登记上了,不用管电报是收没收到了,话题别扯远,还是说说我们俩。”

周光赫抬头,与她对视,“我们,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需要,尽管说。”

水琅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子,“我们是信息误差,稀里糊涂领了证……”

提到这里,一桩桩事情,一幕幕场景瞬间朝着心口挤压过来,她认错人,完全把他当成利益合伙人,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错认了人,一直是把她当成真的妻子看待。

生活上细心照顾,经济上全心信任,在夫妻关系上,给足了她尊重。

尤其他现在还在打着地铺。

想到了他为什么会打地铺……

水琅低下头,双眼被白烟熏得发热。

“现在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有了工作,我户口也快调回来了,房产局应该会有集体宿舍,还有……”

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水琅一抬头,就看到他嘴角紧绷,目光虽然平静,但是肢体与嘴角一样,都是绷紧的,“我能进房产局,中间肯定多亏了你,如果局长不是你大伯,我这次能进的几率肯定不是百分之百,你之前不知道我认错人了,是冲着自己老婆去帮忙的,这是我欠你的人情,你再找老婆,如果……”

“不是。”

“……什么不是?”

周光赫牢牢看着她。

刚才已经听出了她的意思,这场婚姻在她那里,哪怕是认错了人,初衷依然不会变,都是不作数的协议婚姻。

他应该识相点,配合她,但下意识不想。

这事却由不得他不想。

新的政策一旦出来,回到过去那样,她就是住在洋房里,家财万贯的千金大小姐。

而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安,只有一间弄堂里的房间,即便以后单位可能会分房子,也顶多是类似的房间,跟复南路2号的洋房,是一个天一个地。

如此普通的他,身上还负担着大姐和三个孩子……

“……你不欠我任何人情,我应该感谢你。”

水琅看着他一瞬间耷拉下去的神情,顿了顿,“你是说改造大姐的房间?这个不用挂在心上,我当时起意确实没想那么多,但在做的过程里,就想到了改造好一点,引起邻居们与街道的注意,那就会引起房产局的注意,我有自己的私心在。”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周光赫目光安静看着她,“所以,你也不用挂在心上,至于我再结婚,你不用去想,所里情况你知道一些,现在是不稳定的时候,我暂时没那心思,你踏实住着。”

水琅想了想,点了点头,“假设你有,有……心仪的对象了,你也不用考虑我的处境状况,要立马跟我说,那时候我户口应该转回来了,街道会安排住的地方,即便街道不安排,我可以住招待所,我有钱。”

周光赫扯了扯嘴角,微微点了头。

说完了,心里本该放下一块大石头一样轻松,水琅却觉得有点闷,一低头,看到手里的咖啡,顿时恍然大悟,“大半夜果然不能喝咖啡,提神提的有点胸闷。”

“我去帮你倒杯热水。”

周光赫掀开被子起身,打开房门,走进客厅的黑暗里,背对着房间,拿着玻璃杯许久没动。

“不要倒太多,要冷好久。”

“……好。”

喝了水,可能是稀释了咖啡,心口没那么闷了,水琅掀开被子钻进去,关了台灯,酝酿睡意。

深夜,弄堂里的猫依然发春叫唤着。

空旷漆黑的草原,却一丝火苗都看不见了。

-

天亮了,梧桐里被问候声,自行车叮铃声,屋顶上白鸽扑棱翅膀咕咕叫的声音唤醒。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水琅拿着木柄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周光赫碗里,又拿起一根油条,对折起来,卷在大饼里,递给他。

一桌人都惊呆了。

三丫趴着桌子,先看了看怔愣的小舅舅,又看了看小舅妈,“小舅舅不吃油条呀。”

“啊?”水琅怀疑看着周光赫,“不是几乎天天都有油条吗?你不吃?”

三丫歪着头:“那是因为小舅妈喜欢吃油条,小舅舅才会天天买的呀。”

水琅愣住了,仔细一回想,好像确实没看到他吃过油条。

“你吃。”周光赫拿起木柄勺子,帮她盛豆浆,盛完,打开糖罐,舀了两勺白砂糖进去,拿起她的筷子搅了搅,看人还愣着,“上班要迟到了。”

水琅将包起来的油条大饼放进嘴里使劲咬了一口,盯着周光赫看他会拿什么吃。

当看到他拿起一个白煮蛋敲了敲,剥掉外壳以后,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姿势极其丝滑,极其理所当然。

水琅又怔住了。

再看了看大姐和三个丫头,发现她们的反应,也是极其习以为常。

为什么之前她没感觉?

是把他这些行为,都当成对利益合伙人的讨好,所以理所当然享受他的服务了?

周光赫看她:“不吃?”

“你喜欢吃咸菜肉丝面?”

水琅努力回想,他爱吃什么,终于回想起了第一天到沪城,第一次去饮食店点的东西,一碗面,还被她分了半碗。

“还行。”周光赫也发觉她的怪异了,“怎么了?”

水琅发现自己一个也想不起来,他最喜欢吃哪个,“你喜欢吃大饼?粢饭糕?粢饭?生煎馒头?小笼包?糖糕?老虎爪?烧麦?肉包素菜包???”

周光赫轻笑出声,“除了油条,都吃。”

就说嘛!

记忆中根本没有他挑食的时候,再说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大部人都没有挑食的底气,不抢着吃就不错了。

“那给你大饼。”

“谢谢。”

突如其来两个字,水琅咀嚼一顿,终于体会到他为什么一直强调不要这两个字。

一种距离感。

一种生疏感。

有礼貌本该是一件正确的事,但水琅突然发现,自己也很不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

-

水琅赶在九点之前,进入住房保障部门办公室。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我可算见到什么是高人了。”

一个戴着瓶酒瓶底厚的眼镜,穿着方口布鞋的年轻男人,站在水琅办公桌前,“就这样的,还想进我们组?”

水琅眉头一皱,正想讲话,柳德华走了过来,抬起手表看了看,“八点五十,哪里迟到了。”

“我们刚来的时候,八点半就要到,把办公室的暖水壶全都要灌满热水,这规矩谁不知道?”林厚彬推了推眼镜,“难道部门来新人了,还得我们去打热水吗?”

“来了来了,热水来了!”

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蓝褂子,黑裤子,上面还要补丁的姑娘,手里拎着两个灌满热水的暖水瓶,着急忙慌跑进来,“林干事,热水罐好了,你要泡茶吗?我来帮你倒。”

“你一个临时工,轮得到你倒吗?”林厚彬看着水琅,“没有一点眼力见。”

水琅走过去,拿下身上的斜跨牛皮包,划了一圈,放到桌子上,同时,桌子边缘的杯子被划出去。

“哗啦!”

碎了一地。

办公室顿时陷入安静。

林厚彬直接摘掉眼镜,指着水琅:“你……”

水琅皱眉,“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把杯子放在这里。”

林厚彬气得瞪大眼睛,“我的杯子,你看不到吗?”

“我刚来,你看不到吗?”水琅将包放到椅子上 ,“谁的东西,谁处理干净,别变成一堆垃圾了,还在这挡人走路。”

“你在指桑骂槐说谁是垃圾!”

“水琅来了吗?”

正当林厚彬怒火喷发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刘秘书的声音,大家急忙看过去,发现局长秘书手上正抱着一个纸箱。

林厚彬回头,看见是刘秘书,立马换了一张脸,迎上去,“刘秘书,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邬主任被带去派出所了。”

刘秘书对他点了一下头,便绕过他,朝着水琅走去,走到一半,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这是?”

水琅直接指向林厚彬,“他的。”

林厚彬表情顿时僵硬,想说话,但看着刘秘书直接往水琅走去了,心里顿时疑惑不已,不是说这个新来的背景是许副局长推荐的?怎么局长秘书亲自给他送东西来了?

刘秘书转头,“林干事,邬主任才刚走,部门办公室连卫生都做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