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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钧觉得既然孩子已经学过围棋了,而且还被专业人士盖章有天赋,那就继续学吧。

然而,整个大院也找不出几个会下围棋的。

那个年代去当兵的人,有很多都是宋成钧这样的大老粗,能识字就不错了,再想让他们有什么特长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他打算给孙子找个老师或者陪练,这个人既要围棋水平够高,又要有充裕的时间,还得有足够的耐心。

宋成钧将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扒拉一遍,挑来挑去,挑中了已经退休的老伙计,老程。

这老头夫妻年轻的时候就是部队里出了名的文化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旧式学堂新式学堂都读过,而且这老家伙几十年风雨飘摇屹立不倒,很有自己的处世哲学。

宋成钧虽然与他行事风格不同,但内心也很佩服这样的人。

棋局过半,老程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说:“你要是有工作就先走吧,把这孩子给我留下就行了。”

延安在一旁等得抓心挠肝,闻言忍不住问:“那我呢?我能跟哥哥一起留下不?”

“你会下棋吗?”老程问。

延安悄咪咪瞅瞅棋盘上的黑白子,老实摇头。

没有亲爷爷的推荐,他只好卖力地推销自己说:“我唱歌可好啦!我们幼儿园歌咏队演出的时候,我站在第一排!”

可惜,唱歌好在程爷爷这里并不是加分项,太聒噪了。

吉安努力帮弟弟想优点:“我弟弟画画也很好的!”

虽然花里胡哨的,不知道他画的是啥,但是色彩很丰富,吉安很喜欢。

延安顺势接上,大言不惭道:“我在家的时候,跟我干爹一起给小妹妹画过像!比相片还像呢!”

老程在他的胖脸蛋上摸了摸,乐呵呵道:“那行,你也留下吧。一会儿等你们王奶奶回来了,你跟她画画去。”

如此,宋成钧成功将自家的两个孙子,托付给了文化人老程夫妻,终于不用每天接这两个臭小子放学了。

此后双胞胎每天放学,都会被程爷爷的小汽车接走,经过家属院的时候,还要回家喊上小宝宝二黑。

三兄弟一起去程爷爷家玩耍两三个小时,晚上再被爷爷或者奶奶顺路接回家。

宋恂听说小哥俩被爷爷送出去托管的消息以后,总觉得这个操作手法有点熟悉。

不过,能让吉安在省城继续学围棋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作为双胞胎的亲爹妈,宋恂和项小羽特意备了一份礼,上门感谢程老夫妇。

宋恂还承诺,等到天气暖和以后,会亲自过来帮程老将玉米地改成菜地,以他丰富的种菜经验,侍弄出一个品种齐全的菜园子。

然而,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省委党校这段时间的动作很频繁,宋恂还得老老实实地回党校学习。

除了每天的固定课程外,学员们还在大礼堂听了北京上海等地很多著名专家学者的报告,以及省内专家学者的演说。

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也时不时就要在班级里上演一次。

宋恂作为理论进修班的班长,不但要组织大家参加这些活动,还要切实地参与进去,跟大家一起探讨。

而对所有学员来说,今年最忙碌的日子,也是意义最重大的日子是年底这段时间。

十二月二十四号,人民日报刊载了三中全会《公报》的全文。

党校主持日常工作的副校长特意组织全校所有班级的学员一起学习了这份公报。

几乎是逐字逐句逐条地分析。

宋恂回去以后,一边准备第二次理论进修班的考试内容,一边又将人民日报上的公报全文反复品读了好几遍。

这天下午宋恂正与常云海一起在宿舍里复习,袁梅便找了过来。

“你下午有事嘛?我爸来了,刚给我打了电话,让咱们去见一面。”

宋恂点头,将书本一合就要跟她一起出门。

常云海露出不理解的表情问:“你爸来了,叫宋哥去干啥?他又不是你家女婿!”

“袁梅的父亲是我老师。”宋恂给他和老袁的关系重新下了定义。

常云海摸摸鼻子不吱声了。

……

袁正清是来省里开会的,就住在省委招待所,三人见面的时候正值饭点,宋恂便建议将碰面地点定在隔壁那个吃饭需要餐券的招待所餐厅。

“爸,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袁梅给三人倒上茶说,“我们马上就有一门单科考试,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呢。”

“让你们去党校学习是想让你们提高理论水平,了解党的精神内涵,不是为了培养考试机器。”袁正清将老花镜翻出来看菜单,“你们埋头读书的时候,也要抬头看看世界。如今外面已经变得翻天覆地了,你们却还在学校里读死书呢!”

“我们认真读书还不对啦?”

“认真读书不是读死书,党校也不是真的象牙塔,尤其是小宋,你虽然是脱产读书的,但也是在职干部,要时刻紧跟形势。”

宋恂颔首说:“最近党校在让学员们学习全会公报。”

“不只是省委党校,咱们地委党校也在学。”袁正清摘下眼镜,将菜单递给闺女说,“明年咱们的工作中心就要彻底转入现代化建设了,既然要搞四化,不懂经济肯定是不行的。公报内容你们也是学习过的,只从这份公报来看,在未来,懂经济工作的干部将会是我们长期需要的干部。不过,你们在理论进修班的授课内容基本与经济工作无关。我这次也侧面地跟你们的刘副校长打听了一下,据说你们这个班的学生毕业以后,大部分会充实到理论工作战线上。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懂吧?”

袁梅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想争取那二十个省委党校的留校名额,把理论知识学扎实才是我现在的任务。”

宋恂心里清楚,袁书记的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虽然来理论进修班学习了,却并没有留校任教的打算,也没想过会一辈子做相关工作。

党校的学员毕业后无论被分配去了哪里,都要服从组织分配。

所以,他如果不想搞理论研究,就得提前想想办法,让学校老师甚至是组织部,注意到他在其他方面的特长。

好在进修班的学制是两年的,之后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做准备。

宋恂谢过了袁书记的提醒,转而关心起他在海浦的工作。

*

全会的内容正式公布以后,最先学习会议精神的,除了各级党政机关的干部,厂矿单位,还有各级新闻媒体,以及在校大学生。

省大新闻系的学子们正是最早一波关注会议内容的在校大学生。

因为上级提倡“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办法再多一点,步子再快一点”,所以省大新闻系的女同学们,率先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们集体烫头了!

过去十几二十年间,姑娘们的发型大多是麻花辫、马尾辫或者齐耳短发之类的,反正怎么利落怎么来。

既然已经提倡了思想解放,那她们就彻底在自己身上解放一回!

几个女同学合计着,在省城找了一家老字号的国营理发店,又挑了一个看起来就有些年纪的女师傅,给大家一起烫了头。

项小羽烫完头以后,三天没敢回家……

等到第四天,实在被儿子们的电话轰炸催得急了,她才顶着一头卷卷毛返回了军区大院。

双胞胎早就跟妈妈在电话里约定好了,今天要回家一起吃晚饭,所以他们没有留在程爷爷家吃饭,玩了一会儿便带着二黑匆匆忙忙往家跑。

然而,刚一进家门,他们就傻在了原地。

兄弟俩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妈妈脑袋上的卷卷毛。

延安忍不住蹦出了一句程爷爷的口头禅:“你是谁家的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