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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乌云在风里温柔地散去,静谧的夜里,机动车的声音显得尤其明显,远远传来。 紧接着,刺耳的警笛划破了夜空。

“条子来了!”

“条子!”

先前的追兵再顾不得搜寻郑余生的下落,或是跳海逃离,或是冲回海堤上骑车散去,一辆接一辆的警车停在了海堤上,扩音器传来声音。

“不要妄想逃跑,不要抵抗!停下双方的对抗!举起双手,到堤坝下来排队——”

本地警察与本地帮派显然已拉锯多时,想必被当做了帮派的火拼,也许有路过的人报了警,也许他们已经被盯上一段时间了。

但这不重要,郑余生预想中的结局没有到来,而是换了一副模样,警察开始搜索码头,寻找藏匿者,大部分的敌人都成功地逃掉了,毕竟他们应付本地警察已有相当经验。

搜索圈朝着郑余生所在位置不断围拢,这个时候,他想的却是赵星卓要如何脱身…… 原计划依旧适用。

郑余生猛地冲出了藏身的快艇,警察们的目光马上被吸引过去。

“那里还有人!”本地警察用手电筒朝码头上照来,郑余生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有人在他身后吼道:“再跑就开枪了!”

警察朝天鸣枪示警,分出数人追缉郑余生。

郑余生飞速沿着码头跑来,心道!趁现在,快跑啊!

巡警也竭尽全力追在身后,警车从海堤上掉头,冲下了沙滩,郑余生在星光中奔跑到码头西侧尽头,优雅一跃,发出轻响,跃下了水。

而就在此刻,另一艘船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尤其突兀,掉头驰离码头。

广泽县漫长而曲折的海岸线上,乌云褪尽,现出天际的银河,将星光洒向长夜。

金星在天际尽头闪闪发亮,漂浮于海面的快艇熄火,郑余生在海上载浮载沉,冰冷的感觉渗入了他的灵魂。

他正在黑暗里,慢慢地沉下海去,海面上只有几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粼光在荡漾。

下一刻,哗啦声响,有人入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拖上了船。

赵星卓飞快地按压他的胸膛,为他做心肺复苏,又低下头,覆住他的唇,朝他的肺里吹进气息。

郑余生睁开双眼,看着赵星卓。

“我没有呛水。”

赵星卓吓得够呛,坐在一旁,说:“怎么不说话?还以为你休克了!”

郑余生冻得脸色苍白,赵星卓扔给他一张毯子,让他裹着,转身去开船,快艇驰离黑暗的海域,沿着金星的指引,把船开往远方。

天亮了,赵星卓与郑余生在沙滩上走着,选择了僻静无人的沙滩上岸。 太阳升起来后,气温逐渐回暖,郑余生也稍好受了些。

赵星卓在药店里买了瓶装水,一包纸,递给郑余生,说:“擦下你的脸。”

这一夜里,逃亡与落水对郑余生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有力度的伤害,是赵星卓的那数拳,不仅是精神上,更是身体上的。

郑余生眼睛还肿着,喝了点水后,把瓶装水按在一侧额头上冰敷。

“还追查吗?”郑余生坐在便利店前问。

“不了。”赵星卓说:“买票,尽快先回江东吧,广泽也不安全。”

他们没有讨论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出现敌人,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杀了他俩才甘心,巡警又是如何得到码头上的消息…… 这些在骤然被揭开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力度甚轻。

两人回到车站,赵星卓买好票,仍不时转头环顾四周,既确认跟踪又保证两人安全,事实上就算一手遮天的黑帮,也不敢在列车上公然持械杀人。

车厢内人满为患,嘈杂的声音犹如催眠曲,赵星卓疲惫得无以复加,再没有精神思考,与郑余生倚在一起,渐渐地睡着了。

广泽前往江东的列车朝发晚至,靠站时突如其来的震动,令赵星卓与郑余生同时醒了。

“几点了?”赵星卓揉了下眼睛。

郑余生既疼痛又疲惫,坐直身体,勉强朝外看了眼,说:“松岭站,还早。”

赵星卓起身,郑余生以为他去洗手间,便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车厢里的人渐少了些,片刻后,赵星卓回来了,先前是下车买了两份便当与饮料,让他坐好先吃午饭。

赵星卓换到郑余生对面,两人沉默地吃完了午饭,郑余生也彻底醒了,中途又经过两个站,乘客纷纷下车,偌大的车厢内,余下不到四五人。

赵星卓手里翻来覆去,玩着郑余生给他的六分仪戒指,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逗留在戒指上。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郑余生开口道:“上大学后,老头子时不时地会给我安排一些事练手。”

赵星卓:“嗯,帮派接班人的实习。”

郑余生:“其中一个内容,就是熟悉分公司的业务,包括建新公司。 起初我只是为家里的厂房提供原材料,包括一些从国外进口的爆炸物。”

赵星卓:“你发誓,这些话对我不再有隐瞒。”

郑余生:“我发誓,以我死去的母亲的名义发誓。”

赵星卓:“继续说。”

郑余生:“有一天,老头子突然让我安排手下,以供应商的身份,朝一家食品公司的介绍人提供一种使用易燃品混合后,伪装为食用油,且易挥发的燃料。”

赵星卓没有说话,手里玩着戒指,注视郑余生的双眼。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郑余生答道:“引起爆炸?这会酿成社会案件,帮派虽然偶尔也会杀人,却仍然需要社会信任度与威信,这种社会案件一旦发生,会造成民愤,无法收场。”

赵星卓:“唔。”

郑余生:“我问了他好几次,他保证不会用这批燃料来毁尸,或者引发社会动荡的案件,只是分装之后,作为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不奇怪。”赵星卓答道:“作为军火世家,什么五花八门的需求都有。”

郑余生答道:“我最初以为他会用这批燃油来烧山,藉以制造山火,找机会介入远郊一带的开发工程中,毕竟只要用直升机播撒这种燃料再引燃,就能顺利放火烧山。 或是用以制造餐厅的起火案,藉以杀人。”

赵星卓:“这很合理,还有一个可能,他想烧对头的庄园。”

郑余生答道:“对,后来我让研发工程师做了报告,提出几版方案,交给他之后,每一次他拿到方案,都用了比较长的时间才定下来,所以我猜测他还有其他的同谋。”

“最后他选定了其中一版。”郑余生说:“用时一个月,试做出四桶,其中一桶在实验中用掉了,另外三桶于十月份顺利交付。 在整个过程里,我唯一疑惑的,就是这些油交给了食品公司的中间人。”

“在那之后我始终关注着餐厅起火案与爆炸。”郑余生说:“但没有,过后我慢慢地放松了警惕,直到十一月下旬,皇家公主号起火,当天我就想起了这些产品。”

赵星卓:“但是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郑余生:“我内心深处仍然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不是,所以一直在隐瞒你,一方面觉得我说的话不会信,另一方面我知道我一旦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就会马上离开。 说不定和你混熟了,你反而会看在咱俩的感情上,仔细考虑一下不撕破脸的可能性。”

“为什么?”赵星卓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郑余生看着赵星卓手里的戒指:“我爱你,一旦被证实,长川谋杀了东关的当家,我们俩就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赵星卓说:“既然说了,你对我做这些,显得毫无意义。”

郑余生:“你就当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吧。”

郑余生摊开手,赵星卓却没有把戒指还给他,手指拈着它,让它在指间翻来覆去。

“你是同性恋?”赵星卓又问:“只对男人有感觉?”

郑余生听到这话时,仿佛遭到了侮辱,但他依旧克制住了自己。

“不知道。”郑余生答道:“我对别的男人没有感觉,目前只对你有。”

赵星卓转头望向窗外。

“你不知情。”赵星卓说:“于情感上不能怪你。”

郑余生没有回答,仿佛等待着赵星卓的宣判。

“但是从法律上而言。”赵星卓说:“你明知犯罪用途,却为杀人犯提供爆炸物,负有帮凶责任,走程序的话,你至少也会被判个十年。”

郑余生:“但咱们是黑社会,你没杀过人?”

赵星卓:“没有。”

郑余生:“至少有人为你杀过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黑帮少爷,你们赵家不可能没沾血。”

赵星卓看着郑余生,反问:“你杀过人?”

“杀过。”郑余生冷漠地回答道:“去救你的时候。”

赵星卓:“那不能算,生命受到威胁时有豁免权。”

郑余生:“我不是律师,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要为生命负责,什么时候不用?”

赵星卓:“在自己或他人生命受到威胁时,进行正当防卫以及见义勇为,但初衷仍必须以制止对方侵害生命的举动作为出发点,别人动手揍你,你掏枪把人杀了,属于防卫过当,还有持枪罪。”

郑余生:“懂了,谢谢你的法律普及。”

赵星卓又说:“但我承认,你有一句说得对。 咱们是黑帮,黑帮的事,要用黑帮的规矩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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