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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大营校场上,主帅与将士沉默对峙,事后虽然在将军们强硬的弹压下,将士们纷纷回了营。

但是回了营不代表矛盾解决了,它只会继续积压在将士们心里。裴周南不懂如何治军,本身又是文人,打从心底里其实是看不起武夫的,又对将士们看重的利益漠不关心。

相比当初顾青当节度使治军时的张弛有度,将士们其乐融融,每天虽然辛苦,但至少有奔头,看得到改变命运的希望,这么一对比,将士们尤觉心中不平。

安西军队裴周南大多是没有好印象的,当初陈树丰锁拿安西将士,害得一死两重伤,虽说不是裴周南下的令,但陈树丰是裴周南从长安带来的人,这笔账也要算在裴周南头上。

一个害死了自己袍泽的文人来当自己的主帅,将士们怎么可能对他有好印象?

然而今日对峙之后,将士们又多了一桩心事。

裴周南不了解将士,同样的,将士也不了解文人,不知道文人是什么性子。今日双方对峙,差点哗变,裴周南若记仇的话,接下来安西军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也许会逐一锁拿,逐一算账,到时候给自己扣个煽动哗变的帽子,谁能反抗?

今夜安西大营里,许多将士彻夜无眠,他们都担着心事,怕自己会被裴周南事后清算。

夜那么长,将士们终归渐渐沉睡。

大约到了丑时,正是半夜三更,数万将士正在睡梦中,安西军后军营盘的某个营帐内,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吼声尖锐,如金铁相击,又如困兽啼血,声声刺人心。

巡弋的将士大惊失色,急忙执戈顺着声音的方向赶去,沉睡的将士们被这凄厉的声音吵醒,紧接着一座座营帐内点起了灯火。

凄厉的嘶吼声一直持续,大营内四处都点起了火把,很多营帐内的将士都窜了出来,一头雾水地看着外面惊惶奔走的袍泽。

凄厉的声音并未停止,很快某座营帐内窜出一条身影,嘶吼着往外跑,他光着膀子,手里抄着一柄横刀,神情失神,双目泛着血红的光芒,样子非常恐怖。

同营的袍泽想要拦下他,却被他一刀劈翻,袍泽们却不敢放任他离去。

一队巡弋的将士赶来,后面的军士指着嘶吼的人大声道:“拦住他,他疯了!”

巡弋的将士如临大敌,目光顿时变得冰冷起来,非常有默契地排成一列,平举长戈对着这名发了疯的袍泽。

手握横刀的军士仍然浑若不觉,眼中一片通红,目光泛起杀意,见有人拦在面前,也不管什么人,想也不想便一刀横劈过去。

巡营将士一齐暴退,躲过了刀锋,然后动作统一地往前一步迈进,为首一名火长目光一冷,大喝道:“杀!”

十来柄长戈一齐刺出,正中这名发疯军士的胸膛,军士目光恢复了清明,然而,生命也随之流逝,他嘴唇嗫嚅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身躯摇晃一下,倒地而亡。

巡营的将士长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然而,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最近安西大营的气氛本来就很压抑,今日又与裴周南对峙了一阵,将士们入睡时都担足了心事,生怕被裴周南清算报复,刚刚又有一名袍泽发疯杀人,被巡营将士当场击杀……

种种负面的事件渐渐累积在一起,此刻终于无法遏制了。

就在这名发疯的军士被击杀之后,片刻间便赫然听到大营好几处同时传出一模一样的凄厉嘶吼声。

紧接着嘶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伴随着阵阵咒骂声,闷哼声,金铁相击声,整个大营顿时全乱了套。

巡营的将士脸色一片苍白,一名火长随手拽来一名军士,脸颊抽搐地阴声道:“快去帅帐,禀报裴节帅,安西军……营啸了!”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常忠,李嗣业,沈田等将军早已被惊醒,纷纷走出帅帐,踮起脚望着后军方向,见后军营盘灯火通明,一片嘈杂之声,常忠等将军顿时变了脸色。

几人已凑到一起,面面相觑。

常忠沉声道:“不知后军出了什么事,不见巡营将士来禀报……”

李嗣业神情凝重道:“这乱糟糟的动静,必然是祸事,安西军有大变!”

常忠沉着脸嗯了一声,道:“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哗变,二是蓄意谋反……”

李嗣业缓缓道:“还有一种可能,……营啸。”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营啸,又称“炸营”,古往今来带兵的将军最害怕的就是营啸。

发生营啸大多数的情况是将士们心理压力太重,或是做了噩梦,无意识地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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