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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救室门外等了大半个小时,陈洛愉终于接到刘丽亚的电话。

“我现在出机场了,你外婆怎么样?”

“还在抢救,”陈洛愉的视线焦灼地望向抢救室大门,“医生说不乐观,外婆颅压很高,水肿的面积也比较大。”

“韩医生到了没?”

“刚到了。”

“那就好,韩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让他看看再说。”

刘丽亚尽量安抚着陈洛愉,通话结束后,发现未接来电的提示中有一个备注了蔡的号码。碍于邓弓现在就在身边,刘丽亚没有马上回过去,而是通过微信发道:【我现在不方便电话,长话短说】

蔡很快回了过来:【陈飞麟出事了】

蔡是刘丽亚找来跟踪陈洛愉和陈飞麟的,之前刘丽亚收到的照片以及陈飞麟的背调都出自此人。

【什么事?】刘丽亚的心思都在孙红的安危上,本来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完蔡发来的内容后,她的眼神变了。

她问:【哪个派出所?】

【新街派出所】

【我现在就在派出所外面,这个情况已经没办法再跟】

【我知道了】

按下锁屏键,刘丽亚盯着窗外,在脑海中整理蔡刚才说的内容。

之前她交代蔡盯着,是想知道陈飞麟和陈洛愉的动态。最近她太忙了,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谁知事情急转直下,陈飞麟竟然涉嫌纵火,还出现了伤者。这下无论是意外还是过失导致的,陈飞麟都不可能安然脱身。

但是比起陈飞麟的麻烦,她现在首要面对的还是孙红这边。刚才她和陈洛愉通话也没听出异样,想来陈洛愉还不清楚这件事。

无论如何,她必须先瞒住陈洛愉。

提醒司机开快点,刘丽亚拿起手机想发消息,邓弓靠过来,手臂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急,你妈会没事的。”

她点着头,在邓弓的怀里靠了一会儿后就坐直了,趁着邓弓低头处理平板上的消息时,她回道:【陈飞麟的妹妹知不知道?】

【应该还不知道,我一直守在派出所门口,没看到她出现】

刘丽亚瞥了眼腕表,陈飞麟被带进派出所没多久,应该还在录口供。她道:【你现在去找他妹妹,把事情告诉她。让她别慌,尤其别让她给洛愉打电话】

【明白】

【你再告诉她我是律师,可以帮她哥解决这个麻烦,如果她同意的话就带来见我】

【好】

蔡的办事效率刘丽亚绝对放心,她再通过微信联系了一位本地的律师朋友,拜托对方帮忙收集天鸿新村事件的有关资料。快到医院时手机又响了,她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陈洛愉哽咽地叫了一声“妈。”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听到过儿子用哭腔来叫自己,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陈洛愉绷不住了,道:“外婆……走了。”

“妈,外婆没了……”

赶到急救室门口时,刘丽亚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陈洛愉。

黄晓偌和韩医生正在沟通,见她来了,黄晓偌迎上来,眼眶红红地说:“阿姨你节哀。”

刘丽亚说不出话,她拍拍黄晓偌的手臂,转头问韩医生抢救的情况。

“病人从大巴上摔下来时应该是高血压发作导致的头昏,颅脑直接撞击到地面,颅内压过高从而引发了脑疝。”

“怎么会是高血压?”刘丽亚激动道,“我妈从没有高血压的症状啊!”

邓弓在旁边劝她:“你别急,先听韩医生说完。”

韩医生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解释:“很多病人在被查出高血压之前都会有一段时间头晕的症状,只是这种头晕的程度因人而异,也容易被病人自身或身边人忽视。”

“我们真的尽力抢救了,但你母亲的部分脑组织被压迫时间过长,送到医院时已经休克。”

感觉到刘丽亚抓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发抖,邓弓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丽亚你冷静点,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么激动对身体没好处。”

黄晓偌也在旁边劝道:“是啊阿姨,你别太难过了。”

“外婆这么走了其实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她的情况太凶险,就算抢救回来大概率也是长期昏迷或者瘫痪。”

黄晓偌的这番话是站在医者的立场,虽然不中听,但是刘丽亚明白,黄晓偌想让自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可那是她的母亲!

趴在邓弓肩膀上,刘丽亚逼着自己不能失控,泪水却还是不断滚落。邓弓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却越哭越停不下来,直到邓弓提到了陈洛愉,她才想起儿子还需要自己。

缓了片刻后,她推开邓弓,接过黄晓偌递的纸巾,擦干净脸走到陈洛愉面前。

她穿着高跟鞋,鞋跟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传进陈洛愉的耳朵里,陈洛愉却像听不到一样,始终保持着她来时那个蜷缩的动作,把脸埋在膝盖间。

刘丽亚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哽咽道:“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陈洛愉仍旧没有反应,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像一座有体温的雕塑被摆放在墙角。刘丽亚想把他扶起,发现他左手抓着手机,又记起陈飞麟那件事。

以她对陈洛愉的了解,如果知道陈飞麟出事,恐怕不会蹲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她试着去拿手机,刚想抽出来就被陈洛愉捏紧了。

一直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她看到一张失去表情的脸。

陈洛愉的眼神很麻木,既没有焦点,也没有悲痛或激动的反应。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刘丽亚,这让刘丽亚想起了以前在家,孙红去叫他起床时,自己经常会看到这么一张脸。

陈洛愉没有起床气,但他习惯赖床。孙红总是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把他叫醒,催着他下床洗漱,帮他整理睡乱的被子和床单。

因为有了孙红,所以刘丽亚可以放心地去北京闯荡事业;因为有了孙红,所以她和陈洛愉之间就算再剑拔弩张意见相左,也能维系住母子亲情;因为有了孙红,所以她每次回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会开门迎接她。

现在却不再有了。

陈洛愉抬起手臂,抹去刘丽亚眼角的泪,在刘丽亚的手指触碰到他下巴上的纱布,叫了他一声“小愉”时,他闭了闭眼,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他抱紧刘丽亚,紧到自己的双臂都在发抖。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间能倒退,他能回到可以这么抱着孙红,听孙红也这么叫他的时候。

于他而言,孙红一直是比刘丽亚更亲的存在。从小到大他都是在孙红的陪伴下成长,孙红对他的付出,对他的理解和包容远远超过了他的母亲。如果没有孙红,早在他念小学的那段时间,可能就会因为那些恶劣的欺负而自暴自弃了。

他可以接受一辈子没有父亲,也可以接受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身边,但他无法接受没有外婆在的日子。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突然地失去他的外婆,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来不及见到。

孙红是因为刘丽亚的一句话才会回来的,可罪魁祸首却是他啊!

是他做了让刘丽亚不省心的事,是他坚持要认陈方文,是他错误的固执才导致了这一切,所以这是他的报应吧?

刘丽亚一直跪在地上抱着陈洛愉,邓弓在几步开外看着,听到陈洛愉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邓弓走过来,俯身拍拍他的肩膀:“别再哭了,你这样外婆泉下有知也会伤心的。”

刘丽亚看了邓弓一眼,想要摇头示意他别说了,怀中的人却忽然没了声音,随后她就被推开。

胡乱地抹了把脸,陈洛愉撑着墙壁站起,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去洗脸”就往前面走。

刘丽亚在身后叫他也不停,反而加快脚步进入转角的洗手间,推开一扇隔间门进去后,他靠着墙壁,泪水又一次失控了。

洗手间里还有其他人在,他不能发出声音,只好咬住手臂,紧紧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撕裂般难受的感觉终于没那么强烈了,身体犹如被掏空一样,连呼吸这种本能都变得费劲。

他捂着额头,等缓过了这口气才拿出手机想打给陈飞麟,却在锁屏上看到陈飞麟发来的微信留言。

【家里临时有急事,我要马上赶回老家一趟,手机快没电了,我先关机,等事情解决完再联系你】

在陈洛愉去了洗手间后,刘丽亚在邓弓的搀扶下站直,说:“我想去看下妈。”

邓弓道:“我陪你进去。”

她又对走过来的黄晓偌说:“晓偌,阿姨进去一下,麻烦你在这等等洛愉。”

“好,阿姨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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