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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亚谢过她,跟着韩医生进去了。见到面容安详的孙红时,刘丽亚捂住嘴,泪水再次滚落。

她依偎着邓弓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止住哭泣,走到角落接听。

“刘小姐,我见到陈初燕了,她已经知道陈飞麟出事,着急想要见你。”

抹去睫毛上的泪水,刘丽亚低声道:“你把她带到新街派出所附近的安利大厦,我大概半小时就到。”

回到邓弓身边,刘丽亚说:“老邓,我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处理,妈这边……”

邓弓说:“你先去,我来安排。”

“那小愉……”刘丽亚继续欲言又止地看着邓弓。

“放心,我也会照顾好他。”

“那就好。”刘丽亚放心了,最后看一眼病床上的孙红,捂着嘴离开。

坐上出租车后,她打给之前拜托的那位本地律师朋友,对方姓高,说已经收集了初步的信息。她让高律师发到自己的邮箱,点开仔细查阅,等到了目的地时,她对这起事件已经有了大致了解,心中也有了盘算。

蔡把陈初燕带到二楼的咖啡店里,给她点一杯拿铁就先离开了。刘丽亚到的时候先站在角落观察了一阵,陈初燕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款校服,扎着高马尾,很拘谨地坐在休息椅上。她不时地往入口处张望,表情显得很不安,一直没碰过面前的冰拿铁。

整了整鬓角的发丝,刘丽亚推门进去,径直走到陈初燕面前坐下。

陈初燕的脊背一下绷直了,紧张地看着刘丽亚。刘丽亚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她道:“我是陈洛愉的母亲,是来帮你哥哥的。”

她主动介绍自己,陈初燕的双手抓着膝盖上的布料,眼睛一下就红了:“阿姨您好,我是陈初燕,谢谢您愿意帮忙。”

陈初燕知道陈飞麟在律所实习,但她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因此当蔡找到她说陈飞麟出事了,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又听说陈洛愉的妈妈是律师,可以帮助陈飞麟时,她立刻答应见面。

面前这个女孩也曾出现在蔡之前提供的照片里,刘丽亚不清楚她和陈洛愉的关系有多好,不过要先杜绝她联系陈洛愉,于是坦言陈洛愉的外婆刚刚去世,希望她不要打扰陈洛愉。

原以为陈初燕会犹豫一下,没想到这个女孩的眼泪直接掉下来了,低着头道:“对不起,这种时候还打扰您和洛愉哥,真的很对不起。”

刘丽亚没说话,见她抹了把眼泪,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阿姨,这件事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刘丽亚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我,”陈初燕顿了顿,“我先去见我哥,他是读法学的,又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应该会有办法自救。”

关于陈飞麟自救这一点,刘丽亚在来时也想过了,不过她未出口的话被高律师的来电打断了。

她接起,才听一句脸色就沉了下来,在陈初燕焦虑的目光中低声道:“你哥的案子没办法自救了。”

“为什么?”

“伤者在十几分钟前不治身亡,”刘丽亚严肃地说,“现在案件性质完全变了,不管是不是意外,这都是刑事案,一旦判刑你哥的前途就毁了。”

陈初燕的脸色惨白,后背无力地撞在椅子上。刘丽亚走到她旁边坐下,握住她冒汗的手心,安慰道:“别怕,现在我先去找你哥,我会作为他的辩护律师了解案件的经过,再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

征求了陈初燕的同意,刘丽亚便带着她去新街派出所,见到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李队长。

陈元鑫死亡的消息传到派出所后,李队长也把情况告知了陈飞麟,由于案件性质转变,目前已经正式立案审查。

刘丽亚递上名片,李队长让她稍等,二十多分钟后才回到办公室,说陈飞麟刚才被移送看守所了。

刘丽亚便和李队长单独聊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案件目前的情况后才带着陈初燕离开。她安慰陈初燕几句,又叫来蔡把陈初燕先带回去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去看守所,等终于见到陈飞麟已经很晚了。

陈飞麟才经历过问询,加上在火场以及后来听闻陈元鑫死讯的打击,神情显得很憔悴。而在得知刘丽亚就是陈洛愉的母亲时,他更是整个人都僵住,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刘丽亚奔波了一整天也很疲倦,尤其她还是放着孙红的后事没处理赶来的,对陈飞麟不可能有耐心,因此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公安机关侦查需要时间,不过根据现场初步鉴定,起火点是厨房的煤气灶,陈飞麟的供述中也表示了自己在煮东西,由于着急出门才忘记关火。

以刘丽亚之前对陈飞麟背调的了解,以及此刻观察陈飞麟的反应来看,陈飞麟应该没有撒谎。而且他是学法的,即便要犯罪也不可能选择这么漏洞百出的方式。蔡在刚才发的消息中也补充了出事前陈飞麟陪着陈洛愉去了医院,综合这些考虑,刘丽亚便猜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只是她没想到会牵扯进陈洛愉,就在她考虑应对办法的时候,陈飞麟开口了:“洛愉的外婆,怎么样了?”

他的话让刘丽亚想起了医院那一眼,喉咙一酸,刘丽亚道:“人已经不在了。”

陈飞麟很吃惊,刚说完“怎么会……”就被她冷着声打断:“与其有闲工夫去关心好朋友的外婆,不如先想想自己的麻烦该怎么解决。”

避开她的视线,陈飞麟沉默了。刘丽亚不确定他是否听懂‘好朋友’的意思,便再次提醒道:“你和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我告诉你,他不可能再继续跟你在一起。”

“你们的家庭条件和成长背景悬殊太大,他还小,只是一时新奇才走了弯路。现在你又背上命案,就算你父母卖地卖房子来赔偿,你也还是要判刑。你觉得他会搭上自己的未来和你在一起?”

刘丽亚本不欲对陈飞麟说这些,现在却顾不得了。这件命案扯进了陈洛愉,她担心陈飞麟会把陈洛愉的名字说出来,到时候公安机关联系陈洛愉确认情况,以她对儿子的了解,陈洛愉未必会听话地跟陈飞麟分手。

刘丽亚不敢赌,也不想给陈飞麟拖延的时间,她盯着陈飞麟,抛出一条很诱人的建议。

“如果你能答应现在就跟他分手,受害者家属后期提出的赔偿款我来替你解决,也会尽全力帮你争取最轻的量刑。”

从事律师这行超过十年,刘丽亚见过各种各样麻烦的嫌疑人。

有后悔怕死想方设法躲避惩罚的,有心如死灰已经无所谓的,也有被抓了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很多嫌疑人在被刑拘初期都不愿配合,但经过一到两次会面后,她总能摸透对方真正的需求。即便是心如死灰的那一类人,也极少有真心求死而什么都不想要的。

陈飞麟的案子在她看来并没难度,一个典型的从贫困农村走出来的学子,能读到研究生毕业,再进入律师事务所实习,备考警察系统。如果按照原先预设的一步步走下去,他的人生会实现完全的逆转。

但这一切都在今天结束了。

陈飞麟背上了人命,即便最后的真相如他所言只是一场意外,他的未来也完了。

公检法系统不会允许一个有犯罪记录的公民报考,一般的事业单位也不可能招这种人,稍微大点的企业招人时也会查档案。陈飞麟有犯罪记录,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好工作。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目前最紧要的还是他当下的处境。

以刘丽亚过往处理这类案件的经验来看,受害者家属会提出高额赔偿款,若赔偿不到位,不能签谅解书,陈飞麟会面临最高监禁七年的刑罚。

一旦入狱,对陈飞麟这种家庭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何况他们和受害者家属还住在同一个村庄,后续的矛盾纠纷以及陈飞麟出狱后面临的两方家庭问题都很难维持住。

所以这种时候钱是最重要的,给了足够的钱,后面一切都好说。

刘丽亚抱住双臂看着对面的人,陈飞麟低着头,手腕上的金属手铐链正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微微摆动。他没有回答刘丽亚的提议,但刘丽亚不认为他有拒绝的可能,顶多就是年轻人不肯认命,还在想办法挣扎一下。

刘丽亚不愿陪他浪费时间,干脆说得再直白点:“用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换眼前的困境,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其实像你这种原本拥有大好前途的人是不可能跟一个同性长久在一起的,你应该在未来合适的时机娶个女人生孩子,组一个能让你看过去像正常人的家庭。”

作为律师,刘丽亚深知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尽管他们的会面不会被录像录音,但不代表她可以感情用事。可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陈飞麟连累。

她辛辛苦苦把陈洛愉拉扯大,为的就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变成比自己更优秀的人。要让陈方文知道即便没有他,他们母子也可以活得很好。可陈洛愉却转头就原谅了那个抛弃他们的人,甚至还……

还继承了那么恶心的基因!

陈洛愉是她生的,为什么就遗传不了她的正常?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找个女朋友谈恋爱?!

对于刘丽亚蛮不讲理的偏见,陈飞麟没有辩解一句。

在派出所得知陈元鑫不治身亡的那一刻起,陈飞麟就清楚自己这辈子毁了。

房子是他租的,当时他也在场,无论如何他都有连带责任。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撇清自己把对方供出来,但那个人是陈洛愉,是因为要给他做饭才闯下的祸,他怎么说得出口?

而刘丽亚说他不甘愿,他也确实是不甘愿的。

同样生而为人,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切,他却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在这座城市站稳。

在遇到陈洛愉之前,他甚至不敢想象可以拥有喜欢的人,可以享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但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悬殊很大,清楚为了让他少些自卑感,陈洛愉背地里做了很多努力。

和他去买了第一双飞跃运动鞋起,陈洛愉就没有再在他面前穿过那些四位数的鞋子。去过他老家以后,吃饭的习惯也主动降级成了街边小店,平时稍微多一点的花销就要替他操心。

生日收到的车陈洛愉也藏着不提,他们第一次去酒店开房,包括后来他租的那间出租房,陈洛愉都变相提出过想要减轻他的经济负担。

他喜欢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在维护他的尊严,尽量让彼此的相处不被金钱问题影响到。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会因为生活的压力而产生负面情绪,但是每每看到陈洛愉开心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