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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香寒凉的仙雾从落地玉窗涌进来。

东方敛拎起手指,点了点云昭面前的信报。

夜照打东川。

拿下十余座城池之后,夜照军驱赶城中百姓,将他们全部聚到了一处大城——平阳城。

看着平阳城的地势,云昭心中立刻浮起不妙的预感。

她皱眉:“这是要再造一个怨魂枯骨阵?”

他似笑非笑:“像。”

“我没让他们这么干啊。”云昭狐疑,“我(原身)弄那个阵,不就是为了你(清平君)。你我现在都琴瑟和鸣了……”她顿了下,口无遮拦地补充,“哦不对,只有和鸣,没有琴(情)瑟(色)。”

东方敛:“……”

视线相对。

他眨了下眼睛,她也眨了下眼睛。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所以平阳城就是一个针对东方敛的陷阱。”

他点头:“对。”

越往深想,越是感觉浑身恶寒。

东方敛的家乡被人屠城做阵,他因此而入道。如今仇敌在东川平阳城故伎重演,他去是不去?

去,必定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死路一条。

不去,道心受损,心魔难消。

云昭怒道:“北天这个老阴贼——嗯?”

等等,阴的好像不止北天神君一个。

她眨了眨眼睛,抬手指住自己的鼻子:“所以东方敛要拿我这个始作俑者破局。”

他笑吟吟晃了下手指,赞道:“媳妇真聪明!”

云昭:“……”

她盯了他片刻,假笑:“往好了想,他拿我威胁北天神君的话,就不会杀我了。”

“那没有。”他随口便道,“带着个活人多麻烦,提了脑袋,往人多的地方一扔,什么心魔都消了。”

云昭:“……”

她气咻咻低下头,用自己脑袋撞他。

“提我脑袋!提我脑袋!”

他笑得前仰后合,单手摁住她脑袋,禁止她靠近。

两个人在床榻上闹成一团。

云昭发现他这个人果真是有种独特的魅力(魔性),哪怕生着一张清俊带病的小白脸,也绝不会有半点弱不禁风的气质——整个人身上就大写着“可恶”二字。

*

得知自己被杀神盯上脑袋成为第一目标,云昭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见识过那个家伙有多么神出鬼没。

她散掉弦月殿内外的仙雾,把那些会遮挡视线的花花草草全部移走,腾空了殿外的池子,撤掉所有纱幔。

站在殿阶上,视线掠过危机四伏的亭台楼阁边边角角。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是他?”

他要是附在他自己的身上,该多好。

东方敛:“……”

拎起指骨,掐她后脖子。

“一样也能弄死你。”他阴恻恻恫吓她。

云昭早已看透:“你就不会伤我一根头发。”

一听这话,他立刻就笑了。

黑眸弯起来,眉尾挑高,唇角满是坏意。

“哈,”他得意到不行,“那你真想错了!你怕是不知道——”

云昭:“嗯?”

云昭:“我怕是不知道什么,说啊!”

她上前追问,他却不说,只懒洋洋抱着胳膊,轻飘飘闪身倒掠:“不告诉你!”

她掐诀掠上去,抬手揪他袍子:“给我站住!”

他笑吟吟飘出楼栏:“不站。”

楼台下方。

“唉……”贴身侍女幽幽叹息,语气复杂,“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神女这么笑。”

“是啊。”仙侍摇头,“还以为清平君多有傲骨,呵,也不过如此!”

侍女压低了嗓门:“怕是那个阵显灵了吧?是黄泉阴骨操纵了清平君的心意吧!你不觉得他变了很多?”

仙侍嘶一声,瞳仁微震:“这么灵?!”

他忍不住拍自己大腿,“有这种好事,就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你们女的可真是,嗐!就知道情情爱爱的,格局太小!”

侍女一听就不高兴了:“那换作你,你要怎样?”

仙侍望天畅想:“我当然是要升官做副统领啊!那几个平时瞧不起我的,你看我不把他们训成孙子!”

侍女:“……”

您这格局可真大哈,哪怕梦个正统领呢?

*

殿外忽然来人求见弦月神女。

云昭隐去笑容,与东方敛对视一眼。

他懒懒抬手搂住她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放心。

云昭一点也放不了心。

清平君这个身体,是真不太行。

到了殿前,隔着封印往外一望,看到了一张清秀柔美的脸——清平君那位原配夫人。

云昭和东方敛面面相觑,都有那么点被债主找上门的心虚感。

原配夫人盈盈拜下:“微彤见过神女。”

云昭假笑:“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微彤直起身,面无表情抚着自己腹部,“妾身怀了少君的遗腹子。”

云昭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哦……”

“妾身确实卑贱如浮萍。”微彤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但是少君已死,这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妾身若一意孤行,拼上这条命,总能把它也带走。”

云昭:“……”

看看北天这一家子干的好事!

“妾身也可以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微彤苦笑,“条件也很简单,我想与清平君单独说几句话,彻底了断从前——当年被带走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云昭:“……”

要是清平君没换人,她立刻就把这对倒霉的小夫妻打包送走,再给他俩随个份子钱。

可惜如今人已不是那一个。

“而且……”微彤忽地抬眸笑了笑,“清平君应当没有告诉过神女,他不能人道的真正原因?”

云昭大受震撼:“啊?这还有原因?”

她偏头望向东方敛,只见他眼角一抽,差点儿呛咳出声。

殿里殿外所有仙侍仙娥都齐唰唰望了过来,盯他。

那目光……只能说无声胜有声。

“我们结过同心蛊啊。”微彤道,“此蛊不解,他对着别的女人就……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解掉同心蛊。这样神女便不用继续守活寡了。”

这下,云昭也享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声胜有声的注视。

云昭:“……”

东方敛:“……”

他额角青筋乱跳,一脸气急败坏。

偏又没得狡辩。

沉默半晌,云昭与东方敛对视一眼,生无可恋:“让她进来。”

也不能继续杵在这里叫别人看笑话。

人多少还是得要点脸。

大殿外的封印如水流般淌落。

微彤微微偏过脸,向身后的仙侍与仙娥点了点头,然后提裙踏入。

一名身形高大的仙侍跟随微彤步入弦月殿。

落足,抬眸,仙侍望向云昭,忽地朝她一笑。

云昭:“嘶!”

脑子还没转过弯,后背已然蹿起寒流。

啊啊啊啊!

是他!

她反应极快,二话不说掐诀向后一纵。

“铮——铛!”

两个东方敛出剑的速度一样快。

电光石火间,两把寒锐的剑刃架在了一处,两道挺拔的身影错身逼近。

四目相对。

唇角勾着同样冰凉危险的杀意和笑意。

*

大平原前。

夜照的军队一支接一支汇聚过来,阵势越摆越大。

军中气势滔天,一名膘肥体壮的黑面将军在阵前大笑着说话。

“弟兄们!”他呲起满口黑牙,扬声道,“身后便是平阳城,远近十余座城里的两脚羊连带着羊毛,全都已经圈在里头了!打赢这一仗,随便屠夫弟兄们怎么玩儿!”

一听这话,士兵原本通红嗜血的眼睛里纷纷冒起了绿光。

带“羊毛”,意思便是城里那些人还没有被搜刮过。

“杀!杀!杀!”

士气高涨,杀气滔天。

黑面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望向坐在战车高处的主帅。

那个赵无忌,先前总是畏畏缩缩,步步小心谨慎,早已让黑面将军及麾下的将领们十分不满——东川那国主就是个绝世蠢物,打那种蠢物,又何需畏首畏尾!

本该摧枯拉朽拿下东川全境,就因为拖拖拉拉,这些日子反倒又被东川夺回了几城去。

军中上下,十分不满。

主帅赵无忌压力越来越大,近几日都不怎么说话了,变了个人似的。

众人轮番劝谏,眼见军中都要哗变了,赵无忌终于扛不住,同意与东川人正面决战,于是就在平阳城外五十里处拉开了阵势。

赵无忌撒手不管,底下士气倒是愈发高涨。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遥遥与夜照军对峙的,正是云满霜率领的东川军。

云满霜穿上战甲,意气风发。

军师和将领们却愁得眉毛胡子大把大把往下掉。

要是能选,他们倒甘愿国主像以前一样不听劝——纸上谈兵,总好过亲身上阵……吧???

老军师头疼地上前劝道:“国主!对面主帅是赵无忌,此人向来谨慎,只要没有占据绝大优势,他一定会避而不战。可今日,分明优势在我……”

云满霜大手一挥:“既然你们几个都认为优势在我,还有什么好说!”

老军师绞眉:“可是……”

云满霜嗐一声,俯身拍了拍军师的肩头:“从前不听你们的,你们难受。如今你们分析战局,孤不是都听进去啦?还皱着一张张苦瓜脸作甚!”

老军师:“……”

听进去个鬼啊!个个都劝你不要御驾亲征,你就当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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