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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让面色微变,林水月还真的将庆王请来了?

堂上的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对张弘道:“庆王自断了腿后,一蹶不振,孤有心奚落,都找不到地方宣泄。”

“原以为他要这么躲上一辈子,没想到这林水月还真把他叫出来了。挺好,也让所有的人看看,庆王已经是个不中用的瘸子了,拿什么来与孤争?”

张弘头上冒汗,哪敢答这个话。

其实他觉得庆王突然出现不是件好事,但看见太子脸上的痛快神色,倒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将所有的话咽回去了。

庆王是被人推着进来的。

他的腿伤,远比旁人想象的要严重。

其中一条腿几乎是彻底断裂,没有恢复的可能性,被马碾过去的地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触觉。

他避人许久,脸上带着抹苍白之色。

面容也没了从前俊逸的模样,反而格外的消瘦,颧骨高高隆起,眼睛凹陷。

显然这段时日里,都过得很是不好。

但好在底下的人伺候周全,他发髻整齐,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没有那些断腿后的人呈现出来的脏污和狼狈。

更叫人意外的是,推着他入门的人,竟是容芯蕊。

此事不光在座的人惊讶,连带着那些个百姓也俱都是小声议论。

“此前听闻庆王不喜这位王妃娘娘,成婚之后冷落了许久,甚至连回门都未与王妃一并。”

若是平时,或许百姓并不清楚王爷及王妃府里的事情。

但女子三朝回门是件格外重要的事情,哪怕是与自己的妻子关系再不好,那一日也是要去岳家的。

可庆王没有去。

此举令京中人津津乐道许久,加之容芯蕊此前的名声并不好听,她与那个鸠占鹊巢的林家大小姐来往密切,且对林水月格外刻薄的事,在京中还是许多人知晓的。

故而在他人眼里,便是容芯蕊行事作风不正,以至于招来了庆王的厌恶,才让他在新婚燕尔之际,都对这位王妃如此的不留情面。

不想他一朝失势,摔断了腿,也彻底与王位无缘后,门庭冷落之际,倒是与这位王妃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林水月隔了许久再见容芯蕊,她面容上已经没有从前那股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味道了。

自推着庆王进门,到看见了她,同她颔首示意外,再无任何的动作。

唯独在进门之前,似是低声在庆王的耳畔说了句什么话。

庆王应了,转头看向林水月的目光里,带着些狼狈。

昔日里他是身份显赫的王爷,林水月是林府中不受宠的千金,两个人的差距巨大,开始时,他都未把林水月放在了眼中。

而今他失势,遭人陷害的苦无处诉说。

却是她主动找上了门来,说要帮他审理案件。

庆王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

这是他一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候。

但容京说,整个朝野上下,能帮得了庆王的人,唯有林水月。

不是皇帝,更不是什么大理寺少卿。

这个话,庆王自己也认同。

所以他还是来了。

然而当瞧见了上首端坐着的太子时,庆王面上还是浮现了一抹深沉的阴霾之色。

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日子里,他感受到的压抑一样,令他窒息。

“王爷。”冷淡的嗓音响起,瞬间冲淡了庆王那股自心底浮现出来的戾气。

他缓下面容,抬眸望去。

对上的是林水月那双平静的眸。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庆王时如此,而今他狼狈非常时,也是如此。

他心头沉静下来,轻声应道:“林大人。”

声音低哑,还略有些迟缓,显然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模样。

容芯蕊站在他身侧,忍不住抬眸看向了他。

她在他身侧侍奉许久,什么话都和他说过,他因深受打击,始终不愿开口。

没想到今日林水月一句话,他便出了声。

容芯蕊若有所思,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却见得那个人始终如一,面容还是那个面容,甚至连情绪都还是那个情绪。过了许久,林水月的表情神态,竟还是同从前她与林瑾钰不断地为难她时的模样。

也只有林水月,一直都不曾改变。

她心中怅然,却听得那道清冷的嗓音道:“还请王爷回忆一下,那日落马之前所有事情。”

庆王微顿,提及此事,面上带着抹难以掩盖的痛苦之色。

他静默了许久,在这么多的目光前,还是艰难地开口道:“……那是初冬,抵达皇家狩猎场时,天还未彻底亮。”

“底下的人说,墨云近来有些不适,但在狩猎之前,已经调养好了,不会耽误狩猎。”

墨云,就是庆王那匹马儿的名字。

“那次狩猎,父皇很重视,为避免意外,在狩猎开始之前,我曾经上马试过,墨云很乖。”

他难得的没有用本王,而是自称了我。

厅堂内安静非常。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庆王身上,他微顿后,才道:“此后我因追一只毛色极佳的银狐,一路深入林中,就在即将射下银狐时,墨云骤然失控。”

“忽而向前狂奔起来,而缰绳、马鞭,均是不能唤回它的神志,我尝试跳马,却因它越跑越快,无法从马背上离开。”

“我随身的侍卫发现了异常,策马想要追上墨云,可不知是因为他们的靠近还是什么,墨云显得越发的狂躁。”

“在我的侍卫预备强行制服它时,它发了狂!”

庆王闭上了眼睛:“……墨云一跃从陡坡之上飞下,半空中将背上的我摔落,而后,马蹄踩到了我的右腿之上。”

之后的话也不必说了。

在那等情况下,一个高度不低的陡坡,一匹发了疯的马,庆王能够留下性命,尚且都算得上是运气好。

厅堂内一片沉默。

林水月轻声问:“墨云呢?”

岑让回神道:“出事之后,被皇上下令处决了。”

庆王眼中划过了一抹阴霾。

墨云陪伴他多年,不同于其他的马,这马儿性情温和,平常也很是乖巧。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是墨云突然发疯,但皇帝下令斩马,他也阻止不了。

白果皱下眉头,这马竟是被处决了,不就等于死无对证吗?

“岑大人。”林水月抬眸看岑让:“墨云死后,你可让仵作验过了墨云的尸首?”

岑让微顿,随即面不改色地道:“大人这说得是哪里的话,那仵作是验人的,何曾会验马。”

“再则说,那是皇上下令处决的马儿,下官也不敢轻易乱来啊。”

林水月勾了勾唇:“所以林大人这两个月查了什么?”

“伤人的马儿没查,难道是查了整个狩猎场的地形?庆王身边的侍卫?或者说,饲养墨云的马夫?”

岑让一时无言。

半晌后,大理寺的一位官员道:“确实是查了这些内容,但这等案子,本身需要查探的就是这些,大人说验马,属实是太过于为难我等了。”

林水月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停了许久后,又问:“那这些东西上,可有查出不对的地方?”

“……除了出事之后,马厩里面有一个小厮莫名摔下山崖死了,其他的人都没有问题。”岑让低声道。

林水月挑了挑眉,道:“所以,岑大人想要告知我的,就是此事乃是一个意外,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庆王没有选好马,墨云发疯连累主人。”

“对吧?”

岑让动了动唇,结论就是如此。

可真的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说不出口。

“敢问岑大人,那个意外身亡的小厮,是怎么死的?”白果轻声问。

“摔落山崖,那附近并没有打斗痕迹,他生前也没受过什么伤,这是仵作查验过的,且留有记录。”岑让轻声道。

“这么看来,可真是个意外。”出乎意料的,林水月吐出了这么句话。

周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庆王一颗心沉入了谷底,面色难看了起来。

太子瞬间笑了:“孤还以为林大人这般能耐,是有什么不一样的结论呢,原来竟也同岑大人一般无二。”

林水月忽而淡笑,目光与太子的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带着些冷芒,令得太子的面色微沉。

她淡声道:“岑大人没有发现,我有。”

“来人,传西市崔武。”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皆是一愣,不明白林水月这是何意。

待得那人被押解上来,发觉对方只是个寻常的百姓,穿着身打补的衣裳,看着这满堂的贵人,浑身发抖,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你此前都不在京中,如今随便找来这么个人,是何意思?”太子冷声说道。

林水月只道:“崔武,你自己说。”

那崔武得了她的命令,这才颤巍巍地抬头道:“小、小人崔武……一个多月前,小人在城外乱葬岗,捡、捡到了几块马肉。”

这话一出,堂下的岑让脸色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