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太软还是太硬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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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早上我睡醒,睁开眼想,也许七郎想起我会后悔,如果他回京找我,我会拿下他问罪,还是会再一次放他走?每天晚上我闭上眼时又会想,沈柒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罢了,是他弃我而去,不是我负的他。就算他肯回头,我也绝不心软!可等到翌日太阳升起,似乎往我心中黑夜又透进一线光亮,我又没骨气地想:七郎会后悔吗?如果他回京找我——
“是这般日复一日的三百一十七天!直至我不敢再报任何希望为止。我渐渐不想你了,夜里做梦也越发少梦见你。阿追陪我疗伤,槿城带着我去打仗,阿勒坦从战场上捡走了失忆的我,回来后贺霖拉我看花灯,一同寻找灯下惊鸿一瞥的皇爷——你看,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沈柒,你听好了,我苏清河不缺男人,这辈子也不可能从一而终!”泪珠串串滚落,苏晏倔强而凶狠地圆睁双眼,瞪着面前的飞鱼服,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明的、暗的,蓝的、白的,在他眼中混杂成一片斑驳的波光。他哽咽道,“像我这种人,放不下这个,放不下那个,谁也不想辜负,谁也没法取舍,有什么资格许诺一个‘相守终生’给你?后来我想通了,你走吧,无论什么原因,离开我更好,没遇见我最好……可你他妈的又要跑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真来投案自首?还是就为了再对我说一句过期变质的情话?我不想听,快点滚吧!我等的人不是你!不是你!”
沈柒一声不吭,任由他发泄。
苏晏仿佛被这一番长长的自白抽空了全身精气神,疲惫地喘着气。他曲起双腿用胳膊环抱着,把脸埋在膝盖,声若游丝地说:“沈柒,你走吧。”
沈柒往前走了几步,在低矮的榻沿半蹲下来:“我不走。你不是非我不可,可我却是非你不可。清河,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虽然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要看着你、听着你的声音,就觉得把此生一切苦厄都熬到了头……但还是希望最后能带着你的谅解与重燃的爱火离开,希望最后还能听你唤一声‘七郎’。”
“什么叫‘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什么最后!什么离开!”苏晏抬起脸,忽地又冷笑,“你又卖惨。半真半假、三分说成十分,老套路了,以前在我这儿次次都管用,如今我这心肠比石头还硬,你且看还管不管用!”
沈柒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次我没卖惨——我是真的惨。”
饶是苏晏满腔怨怒,也被后面这句噎得差点破了防。他磨着牙:“你再不走,我叫嚷起来,让你下场比现在更惨!”
沈柒一把捂住他的嘴,向后压在床榻上:“嘘,别叫,再叫就把你先奸后杀。”
——别再想拿这套来逗我!真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苏晏很想朝他咆哮,可惜嘴被捂得紧,只能从指缝中挤出几声短促的呜咽。
沈柒俯在他身上,贴耳道:“弈者有病,一直在吃药。”
——你也有病!你他妈的也是药不能停!
“他不敢停药,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他的病治不好,只能控制着不发作。一旦停了药,肺内暗疾就会慢慢恶化,最终耗尽身体的元气。”
——谁告诉的他,不似世间人的女道士吗?看来你也被他的装病忽悠了。
“你不信?”沈柒把奶枣纸包放在床角,从怀中摸出个竹筒,顶开盖子,倒出一颗乌溜溜的大药丸来,“这就是他日常服的药。但他对剂量的控制十分小心谨慎,每次只服用指甲盖大小。”
苏晏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示意对方松开手掌,继而拿起大黑药丸嗅了嗅,闻倒一缕带辛香的甜腥味。“这是什么药?”他问。
沈柒暗自松了半口气,道:“我也不知,药丸配方是萨满大巫黑朵给的,估计治病的法子也是他教的。我只知道,这既是药,也是毒。”
“什么毒?”
“让服用的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依赖日重,一旦停用就会万蚁噬心,痛不欲生的毒。”
苏晏听着听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可见过中这药毒之人是什么样子?”
沈柒道:“见过许多次。一律百爪挠心的难捱,苦苦哀求下一颗药丸,甚至可以为此做任何事。弈者用大剂量的药丸来控制那些实力高强又不肯听话的人为他所用,譬如说……”
苏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得声音变调:“——你?”
沈柒盯着他看了许久,神情莫测,末了忽然轻笑一声:“我是自愿叛出朝廷,与他合作。他又何必给我吃这药丸?”
苏晏被猛拽到半空的魂魄落了地,心有余悸地道:“万幸你没吃!这鬼东西千万沾不得,沾了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宁王敢吃这个来抑制病情,估计也是别无他法了。这东西吧,的确既是毒,也是药,不过是毒性大于药性的双刃剑。在我们那个时……老家那地方,有些顶尖的郎中也在研究这一类的东西,我依稀记得他们还从某个危害较小的品种里,提炼出了抗癌成分……不,你当我没说。这玩意儿太他妈邪门了。
“按你的说法,宁王把自己服用的剂量控制得很精准,所以压制了这些年的暗疾。但谁知道他这么长时间服用下去,到了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反噬自身?”苏晏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毫不犹豫地将药丸远远丢出去,“还有吗?都给我销毁掉!”
药丸在地面骨碌碌滚动,滚到牢门的门缝处,不见了。
沈柒收回追着它的视线,声音有些干涩:“我手中没有了。这是弈者的法宝,不会轻易与人。你若想尽数销毁,得从他口中逼问出藏药处,连同配方一并毁了。”
苏晏坚决地道:“必须连同配方一起尽数销毁。我不准这鬼东西出现在大铭的任何一处角落,若有人再用它害人,杀无赦!”
沈柒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被这么大起大落地惊吓过后,苏晏无奈地发现,自己心头那股怒火与恶气减弱了不少,甚至都提不起劲把人撵走了。
——从弈者身边回来的沈柒,可以说是鬼门关里打了个滚,万幸没沾到万劫不复的毒,他又怎么忍心再去恶语相向。
“你说吧,怎么鬼话连篇随你,就算你说自己并不是看到宁王倒台了,见风使舵回来投诚,而是一开始就当了个卧底的勇士,我听了也不会拿巴掌抽你。编吧,啊。”
于是沈柒一脸严肃地说:“我被景隆帝用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交易驱使着,一开始就去宁王身边当了个卧底的勇士。”
苏晏抬起手,要拿巴掌抽他,挥到半空又恹恹地垂落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沈柒你行行好,当个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好汉,别捎上皇爷。”
沈柒露出了恶意与快意交织的冷笑:“你是觉得你那位光风霁月的皇爷干不出这种事,还是觉得我说的话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苏晏长叹了口气:“我知道皇爷久浸权术,手段未必光风霁月;而你在这种关乎是非的大事上,也不会为了趋利避害、逃避惩罚就对我扯谎。七郎,若其中真有隐情,你现在不告诉我,更待何时呢?”
沈柒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件事的开头,要从很早之前说起。”
“多早?”
“从弈者给我设局,让我误以为跟踪尾随、见到我与‘守门人’密谈的人是褚渊,从而为了自保抢先出首宁王,却被景隆帝告知宁王身患绝症不可能造反,还要以诬陷亲王的罪名问责我开始说起。”
苏晏怔了怔,回忆起来:“皇爷安排我躲在养心殿的槅扇门后面,听他如何故意考验你的那次?”
沈柒颔首:“我先进宫面圣,后来蓝喜奉旨去传召你,这之间,隔了足足半个时辰。”
“在这半个时辰里,你们密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