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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顿了顿,江若又问:“不让我抽烟,是不希望我变得跟你一样……”

虽然没把那个词说出来,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无非伶仃,或者孤独。

甚至是麻木。

放下手中的书,席与风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往外看,却没把窗户打开。

好像早已习惯自我封闭的生活,寂静,黑暗,是他的常态。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让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江若走到席与风跟前,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我们出去吧。”

席与风垂眼,看向交握的两只手,低声说:“阁楼有间储藏室,要不要——”

“不要。”江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眸底似有水光,“我不会逼你吃红烧肉。也不会因为好奇,让你待在会勾起不堪回忆的地方。”

回到一楼,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席与风才想起来问江若,怎么会知道红烧肉的事。

手自打拉上就没松开,这会儿江若正摆弄他的手玩:“方姨说过你喜欢吃红烧肉,我和你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桌上就有红烧肉,你一筷子都没伸。”

席与风不说话了。

红烧肉是席成礼爱吃,他还格外嗜甜,每次都要加很多冰糖。

小时候,为了喊席成礼回家,家里总是会做这种含糖量翻倍的红烧肉。为了不被外人指摘,乔葭月每次都借口说“是小风要吃”,一来二去,连方姨都弄混了。

没想会被江若发现。

不过这回,席与风的重点仍然跑偏:“你那么早就开始关注我了?”

江若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手指用力地按席与风的掌心,抓挠碾转,以示不满。

“都说了美色诱惑,整张桌上就你的颜下饭……只好多看几眼咯。”

席与风笑了声。

收完房,本来打算回去,临出门接到方姨的电话。

方姨听说他们都在主宅,忙说自己马上到,让江若务必留下吃顿饭。

两人便又回到沙发上。

下雨天,懒病发作的最佳时期,适合窝在家里看电影。

客厅有电视,江若拿遥控器打开,随便挑了一部。清脆鸟鸣伴随着柔美的背景乐,金黄的太阳爬上树冠,将整间屋子照亮。

席与风掀眼一看,Pride&Prejudice,傲慢与偏见。

几乎是下一秒,江若就抢答般地解释:“随便挑的,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啊。”

完美诠释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席与风失笑的同时,不免怅惘。

抿起的薄唇张开,席与风说:“过去的那些……对不起。”

江若愣了一下。

自然知道“那些”指的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轻蔑的揣测,以及随之而来的错误判断。

可是……

“不是说过了么,那些并非你的本意。”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江若说,“而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是这样长大的,如今能为我敞开自己,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你?

电影播放半小时,江若坐不住,去厨房泡了两杯茶。

泡完才想起茶多酚会引起失眠,递过去的手又收回来,席与风接了个空。

“你就喝白开水吧。”江若安排道,“茶我来替你尝尝。”

尝着尝着人就躺下了,脑袋枕着席与风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席与风想起,江若总说他像猫。

眼下分明是江若,更像一只赖在温暖的地方不肯走的猫。

语气也慵懒:“你们做生意的,应该知道礼尚往来?”

“当然。”

“那你也说说,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我动了心?

好在席与风领悟能力尚算不错,沉吟片刻,答道:“如果问具体哪一刻,说不清。能确定的是,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在后悔。”

而后悔,也是一种绵延不绝,如影随形的痛。

让江若想起一句话——人们用分开后的痛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

席与风说:“原本我以为,可以没有你,可以熬过去。”

他尝试过强制戒断,竭力压抑想见江若的冲动。他让自己变得更忙,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可是没用,只要一闲下来,闭上眼睛,到处都是江若的身影。

后来无意中听到的那句,“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他才下定决心。

江若愣住须臾,问:“周姐的单身派对,你也在?”

席与风说:“当时我在隔壁休息,和你们只有一门之隔。”

“那要是你不在那里,没听到,是不是就不会……”

“不是。或许会多花点时间,最终还是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席与风用绷到极限的弓弦来形容那时的自己。

“迟早会绷断,你的那句话,让注定的结局更快到来。”

“你相信命中注定?”

“原本不信,为你,我愿意信一次。”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闹得人尽皆知的取消婚约事件。

席与风把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包括联系常住洛杉矶的外公,到后来逼迫席成礼在协议上签字,以及用股份换取孟家谅解,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哪怕没有亲眼目睹,不懂商场争斗,江若也能猜到其中的凶险,但凡出现一点差池,都可能万劫不复。

虽然最终席与风赌赢了,但经历这番山摇地动,他损失的何止是股份和金钱,那些看不见的创伤和打击,需要耗费无数精力去修补,才能重回正轨。

难怪他总是那么累。

这下躺都躺不住,江若坐起来,下巴搁在席与风肩上,抬起手臂,很慢地将他抱住。

“值得吗?”江若问,“如果赌输了,失败了,怎么办?”

席与风也回抱住他,沉声说:“只要你还愿意接受我,就不算失败。”

此时此刻,拥抱已然不够。

江若跪坐在席与风身前,将他稍稍推开,又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吻他。

张牙舞爪吻得很凶,还学会了用舌头顶开齿关,连吮带舔,不得其法地,袒露他最原始、最热烈的依恋。

虽然后来还是被席与风夺去主动权,揽着腰调换位置,按在沙发上亲到浑身瘫软。

吻毕,江若餍足般地舔了下嘴唇,说:“就算真输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

他打开手机银行,给席与风看自己近半年的收入:“郑姐说,拿奖之后我的身价又涨了,日进斗金不是梦。”

实际上席与风哪里要谁养,哪怕丢了工作,光靠手上的股票基金,他都能过得衣食无忧。

只是喜欢江若为取得的成果自信发光的样子,席与风说:“有你这话,我就不怕了。”

又过一会儿,席与风察觉到江若好几次背过身,抬起手然后飞快放下。

问他怎么了,他摇头不语,席与风无奈地伸手扳过他的下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第一次,江若没有刻意避开他,泪也能坦荡地落下。

江若竭力平稳呼吸,尽管还是抽噎:“你给我打电话,说你爱我,我还以为……在做梦。”

“后来确定不是梦,我就想,你是不是在骗我。”

包括等在席与风家门口时,江若都是忐忑不安的。因为潜意识里就不相信,席与风真的会爱上他。

席与风立刻说不是,江若不禁弯唇,眼泪伴着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虹。

“我知道。我想说,不是你飞不出我的手掌心,而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爱,给了我底气。”

江若凝视着席与风,“你能给我的,我同样可以给你。”

席与风一时恍惚。

无由地想起白天在医院,挡在自己面前身影,还有撑在他头顶的伞。

以及白天在病房里对席成礼说的话。

——这里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你以为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关心你?他们都巴不得你早点死。

现在想来,这话同样适用于他自己。

站得越高,把他当成靶子的人也就越多。

一众人虎视眈眈地瞄准,盘算着将他拉下马,或想从他身上图谋点什么。

只有眼前的人,是不一样的。和所见的一致,江若给他的心也透亮澄净,是阴暗污浊的世界中,最难能可贵的珍宝。

他想保护江若,江若又何尝不想保护他?

所以哪怕倾尽所有去交换,都值得。

拇指拂过眼角,抹去尚且温热的水液。

江若后知后觉害臊,扭头要躲,被席与风手心托着下颌不让动,一面给他擦眼泪,一面安抚道:“可以哭。不是说被人嘲笑个子矮,都会哭吗?”

江若咬牙切齿:“那是小时候!”

席与风笑一声,尽是纵容。

其实江若一直都知道,席与风冷漠的外皮之下,藏着极其温柔的内里。

所以无需躲避,仗着泪水四溢,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席与风。”

“嗯。”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当着我的面——”

“我爱你。”

漫长的时间过去,唇舌纠缠后只退开寸许,呼吸仍难舍难分地绕在一起。